轟得一聲悶響。
下方仿若有一條無形觸手纏上空中飛舟,将其狠狠地向側邊拉去!
眼前瞬間天翻地覆,巨大聲響中,晏困柳隐約聽到一句咋呼的髒話——定是蕭廣白,接着就是溫雪蟬喝道:“困柳!”
泛着銀光的引月索迅速鑽到他面前,卻不知為何反彈開來!
他遲一步伸手,猛烈失重感吞沒心髒,在下一刻落入一人懷中。
鼻間登時闖入熟悉的皂角清香,他腰間禁锢一緊,登時在空中被翻了個兒壓在人身上。
視野急沖向下,沒入下方千丈迷障山林中,晏困柳生前也沒敢坐過一回跳樓機,這下算是有生之年地體驗一次,胸膛的心髒像是要跳出喉嚨,來個率先降落,咚咚地緊縮,僅數秒的時間在他眼中無限拉長。
靠……
晏困柳死死阖上眼,血液轟鳴鼓充耳膜,鬓角在此時傳來溫熱觸感,下方人的氣息噴灑到他的耳廓,微微發癢:
“别怕,我抓住你了。”
利風随着樹枝刮過臉龐,許久,他揣着顆險險吞回胸膛的心髒和意識,手腕珠串發燙,被人往嘴塞了個靜心丹。
他阖着眼,臉上血色盡褪,手胡亂擦着身下人的手臂摸到地面,急促喘息才有了平緩趨勢。
晏困柳抖着一睜眼,就見到寥落月光下近在咫尺的面龐。
屬于主角的俊逸面龐。
穆涼玉靜靜看着他,見他愣神,便歪了下頭:“好了麼?”
“嗯……”
這句人話牽着他丢在外面的一魄回魂,晏困柳呼吸微滞,緩緩直起身,這才意識到兩人是個什麼上下位置。
穆涼玉當了他的肉墊。
他慌忙要起身,眼前缺血地黑下去,撐地的手臂無力彎下,下巴磕到人肩骨,當即痛嘶一聲,腦袋嗡嗡響。
響就是好瓜……啊不,好硬的骨頭!
“慢點。”穆涼玉扶住兵荒馬亂的人,無奈道。
晏困柳捂着磕紅的下巴,終于是從主角身上翻下來,聲音有些啞:
“穆哥哥你沒事吧,摔到沒有,受傷了嗎?”
“無事,有湘淚作緩沖。”穆涼玉坐起來,壓在下面的靈劍便立起來,悠悠入鞘。
晏困柳轉頭。周圍樹木叢生,隐有水聲,不遠處的地界碑字迹磨損嚴重,幾乎要淹沒于灌木藤蔓之中,難以辨别,看樣子似乎是一座荒山。
他未見其他人影:“師姐他們也從飛舟上掉下來了嗎?”
“嗯,飛舟撞到一處未知結界,分開了我們幾人。”
穆涼玉起身,撣掉衣袖草屑:“走罷,進去瞧瞧。”
孤月高懸,晏困柳看向林中黑暗,脊背沒由來地竄上涼意,提醒:“可以傳訊嗎?”
穆涼玉頓了頓,才想起來似的兩指撚出一張符紙:“此地特殊,應是兩地交界中的封印之地,傳訊符飛不出去。”
晏困柳看着那黯淡無光的符文,抿唇,耳邊又傳來一句:“……你不願和我一起嗎?”
嗯?
他擡眼,穆涼玉神色平靜,仿若頭頂月光那樣淡。這句像随口一問,他搖下頭,甩掉腦中奇怪感覺:
“怎麼會。我隻是擔心他們。”
“很擔心嗎?”
“呃……還行。”反正總不會比他這個廢柴病秧子更差了。
“若你和他們掉在一處,失蹤的是我,你也會這樣擔心我麼?”
他終于從那雙掩飾極好的神色捕捉到什麼,從善如流地颔首:“當然會,你在我心裡很重要。”
可以擔六分之一的心吧。畢竟人意外死了就壞事了。
“這樣,”穆涼玉眸中泛起淺淡笑意,轉瞬沒于如玉墨色中,他側身伸手,“今日是中元,鬼魂歸鄉之日,跟緊我。”
晏困柳搭上那隻手:“好。”
約莫半柱香後,晏困柳随人邁出林子,踩上一片人為空地。
前方又是一處石碑。不過這塊可比方才那地界碑大出許多,微一擡首鮮紅大字便入目——
莫看,莫言,莫施手。俯首觀自心。
陰濕青苔挂在字間,腐蝕出坑窪痕迹,他湊近細看,那些痕迹或深或淺,有些還存着褐迹,五道自外收斂,像是……抓痕。
下方刻字已經徹底被抓痕掩蓋。
石碑之後便是掩于樹木後的幽然村落,幾處破敗房屋倒塌大半,籬笆歪斜,落下的陰影交織,仿佛枯槁塌陷的面容,支着一隻長滿病翳的死眼看向來客。
穆涼玉神識探察一圈,皺眉,并非這裡陰氣深重,而是幹淨,太幹淨。
幹淨得異常。
人氣陰氣魔息統統不見絲毫。要知道,哪怕在荒涼無人的村落,都會有氣的,一魂一魄,或是埋在地下的腐爛血肉。
而這裡卻幹淨極了,仿佛不曾有任何活物,簡直像被刻意清理過。
“好安靜,”枝頭樹葉都靜止下來,晏困柳摸了摸發涼的手臂,不禁出口打破這片寂靜,“石碑上那被劃掉的字應該是這處村子的名字吧?”
穆涼玉應道:“嗯,看來是的。”
村中唯有一處形似廟宇的房屋還算完整,人面蛇身像立在供台之上,眼珠掉了漆,長尾盤踞台上,白茅草柔軟,兩邊燭台燒盡的燭油凝固。晏困柳先見地上黑籠白骨,在擡頭正好撞上這怪異雕像,當即深吸一口:
“這是兇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