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精盤踞前方,頭顱低垂着,沒有焦距的眼瞳虛虛落在他們身上,叫人捉摸不清。
“……”
穆涼玉瞧了眼,牽着人往另一旁走,地精又窸窣移動,繼續擋在前面。
他皺眉橫劍,湘淚寒光一閃,劍意環繞,沉聲道:“再擋殺了你。”
裂開的尾巴尖甩了下,地精仍攔在兩人前方。
對于好歹為同代天驕的穆涼玉來說,這地精自然不成威脅,但殺了這廢棄之地的地精怕會造成陳年封印松動,牽扯出後續一些麻煩。
他食指摩挲了下劍柄,斟酌地眯起眼。
晏困柳打量前方地精,瞧出點意思,他扯扯袖子,讓穆涼玉放開手:“先等等,穆哥哥你走兩步。”
穆涼玉頓了頓,放下持劍的手,依言照做,向旁邊走去。
地精沒動。
晏困柳自己往另一邊挪了幾步。這下地精動了,長身蠕動到前面繼續充當路障:“……”
好嘛,就是攔他呢。
“怎麼回事?”穆涼玉走過來,“它想留你?”
晏困柳内心呵呵,往黑漆漆的樹上瞟去一眼,已經看出了鬼。
因為——
在眼前除他無人能見的虛拟界面上,那倒數第一的興趣值正在頂着問号頭像噌噌上漲!想不注意都難!
他盯着那欄上厲不餍三個大字。
這陰魂不散的鬼東西!
不是鬼王嗎,鬼蜮六道輪回每天忙得要死,生魂千百萬等着判詞轉世要不伸冤要不吱哇亂叫的,這鬼一天天閑了個屁地放着好好的金位子不坐,跟他跑什麼!就為那點好奇心,非要鑽他的空子問個到底嗎……
真想全說出來把其三觀炸碎,且讓他懷疑鬼生去吧。
晏困柳恨恨想了一通,表面裝得還未察覺,一面茫然道:“我也不太清楚……但我感覺它沒有惡意。”
他算看透了,那死鬼非要把他拎出來單獨磋磨一番不可。
“穆哥哥你先去找其他人吧,總歸它隻攔我,我在這兒等你們就好。”
穆涼玉看向他:“你不怕?”
“怕。”晏困柳當然怕,怕那不知又準備了什麼花招的死鬼,坦然道,“所以你快些。”
快把他們都搖過來,不然他們兩個幹不過鬼王啊——不求打得過,隻求能把他從鬼手下撈出來。
穆涼玉又問:“就不擔心我甩下你嗎?”
晏困柳一想,也是這麼回事,畢竟穆涼玉可親口認證過厭惡他,便伸手飛快道:“那把湘淚的劍鞘給我再走。你若抛下我,我便在劍鞘上刻字訴冤,讓整個道界都知你負了我!”
林稍黑影搖晃,寂靜片刻,穆涼玉看着他,眸光輕閃,解下腰間劍鞘,卻是連劍帶鞘都給了他,聲音溫和清潤:
“拿去刻吧,我會盡快回來尋你。”
晏困柳去接劍,纖細手腕卻是被窦然壓得一彎,差點折過去。
怎麼這麼沉?抱影那隻長刀都沒這麼沉!
話說剪雲邀月的佩劍也很重,當時想玩玩好險沒給他腳骨砸斷……這玩意兒好像認主來着?
巽風尚劍,峰中連掃梯小童都可随意持劍一舞,如今晏困柳算是切身體會到此句的含金量。這劍要别在他腰間,不出一會兒就能把他脊骨墜歪。
他連忙兩手接住,湘淚猶如實心鐵棍般戳到地上,發出咚地一聲悶響。他應道:“好。”
穆涼玉點頭,轉身飛去,眨眼間那抹墨白羽袍消失于林中。
晏困柳扭頭看了眼又在舔尾巴尖的地精,心裡沒底極了,面上不顯分毫,對樹上幢幢影子冷冷道了句:
“别藏了。”
刹那間,風止樹靜,無形魂鈴恍然一震,輕而穿透魂靈。
暗中身影從樹上躍下,緩緩浮現。
厲不餍的皮又換了。男人纖瘦極了,皮膚死沉沉的白,黑發如海藻般黏在肩頸,層疊銀飾挂在耳上,脖頸,手上,閃爍着細光。他全身單黑白兩色,這樣鮮明對比,反倒顯得五官平實普通極了,徹底淹沒于濕發間。
往那兒一站,仿佛地精失散的鬼兄弟似的。
晏困柳感到熟悉的打量視線,渾身上下頓時哪兒都疼。
厲不餍走近,咧唇笑起來,尖牙森森,他眼尖地一瞥,發現這鬼連舌頭都是黑透了的:“好久不見,嗯……溫柳。”
又沒叫對。
姓晏名困柳的他不接寒暄,默默穩了穩酸得不行的手,肯定道:“穆涼玉身上的雄雞毛是你放的吧。”
“哦,原來他就是姓穆的那個,的确是我所為。”鬼王大方颔首。
晏困柳道:“又要去查生死薄?”
“道至元嬰不入輪回,他的名字快被擦去了,沒什麼意思,”厲不餍關注點在于,“他挺喜歡你,走得十分不舍。”
晏困柳無甚表示:“哦。”
厲不餍又道:“不過這東西也喜歡你,奇怪呢,明明才剛見過你。”
晏困柳順着他視線看去,見到不知何時躲到樹後盤成一團的地精,這下驚訝地挑起眉梢,地精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