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出山神廟,根據殘卷尋到那人名下的一處房屋。
他先穆涼玉一步邁進屋裡,讓他去瞧瞧其他地方。
這是一座相當簡陋的房屋,梁柱傾斜,屋壁破了個大洞,邊緣殘留火燒黑痕,裡面僅一張草席,竈台,和燒了小半的櫃架,工具古樸得全然與世隔絕,自給自足。
他翻了翻櫃子,忽地聽身後啪嗒一聲,什麼東西摔在了地上。
嘶嘶。
細微吸氣聲再度傳來,他回頭,梁上熟悉黑影閃過,轉眼竄出了窗子。隻剩一隻死蝙蝠安靜地躺在地上:“……”
這什麼意思,惡作劇?
他拿一根木棍,撥了下那軟塌塌的屍體,這蝙蝠的确死透了,剛死的,都沒硬。
穆涼玉簡單在村中看了圈,兩手空空,不久便從外走進:“有找到什麼嗎?”
晏困柳又看了眼盒子,裡面隻有一些哄小孩的草編小玩意,悻悻蓋回去,向人走過去:“沒有。”
外圍樹林籠着迷霧,較來時更濃,若無指引方向,怕是一踏進就迷失于此。
他坐着穆涼玉在籬笆附近找到的小木椅,一動就吱呀作響。篝火剛點不久,暖意爬上他的膝蓋,讓他不禁抱着那本殘卷打了個哈欠。
“乏了?”穆涼玉又往那堆火裡丢了個訣,問道。
晏困柳摁了摁濕潤的眼角:“還好,現在是什麼時候?”
“臨近卯時。”
他仰頭看了眼漆黑的天:“天不亮。”
豈止是不亮,頭頂那輪孤月都沒動過。
“嗯,”穆涼玉輕聲,“想睡就睡吧。”
晏困柳當真疲累,從被雷聲驚醒到現在還沒消停過,如今哪怕身下隻是個瀕臨散架的木椅,他仰頭一阖眼都能睡過去。
但直覺撐着他沉重的眼皮,不能睡。
并非此地給他帶來的不安穩,而是來自身邊人。
混沌的腦子叫嚣着倦意,他蜷起指尖,狠狠掐了把手心,直起身。
穆涼玉看他:“怎麼?”
“椅子太硬,睡不着。”晏困柳抱怨,“這裡連張毯子都沒有。”
穆涼玉沉默片刻,篝火跳躍在他眼中:
“你想離開這裡?”
“自然想。”
“是麼,”穆涼玉問,“你不覺得,就我們兩個一直呆在這,也挺不錯的?”
“……”
這話從眼前人口中說出,晏困柳第一反應不是驚訝。
像是藏在暗處蛛網的終于露出一腳,他拽着線頭,反倒松了口氣。
果然。
他頓了頓,肯定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我不知。”
“你知道。你騙了我。”
晏困柳直直看着那映着火光的側臉,幾息後,穆涼玉轉過來,對上他的眼,扯了下嘴角:“怪不得。”
“什麼。”
“他們都愛你這雙眼。”漫漫長途中背負僞裝許多的人,在被看穿的這一刻不會是暴露的惱怒。
而是愉悅。終于有人發現、撕下假面的愉悅。
——當你套着厚重蟲繭,毫無異樣穿過人群時,獨他一人蓦然回頭,對上你的眼睛。這如何不算稀有且另類的心有靈犀。
“你發現了什麼才疑我的?”穆涼玉神色溫和,甚至有些……前所未有的放松。
“其實剛開始沒有……”晏困柳摩挲着殘卷破損的邊角,瞥了眼暗中變化的興趣值,“這本上的污痕交到我手中時還濕着。”
直到這處疑點,他開始留意,順着往前一扯。
察覺到穆涼玉對此地的異常熟悉,山神、地精,察覺到穆涼玉并不着急的态度,搜查其他房屋的随意……
穆涼玉點頭:“剛到這兒的時候,我的确不知這是何處。”他是見了山神廟才想起。
方才按捺一路的翻湧起伏,便滋長了一個念頭。
晏困柳啟唇:“這裡——”
“你還未答複我方才的話。”穆涼玉溫聲打斷。
“不好,”晏困柳頓了頓,“你不算喜歡我,為何會想和我呆在這兒?”
“我不喜歡你……”穆涼玉重複一遍,笑笑否定,“不,曾經或許沒有,如今還是有些的,你沒看出來麼。”
篝火炸出幾點火星,火光中,他看着穆涼玉,如同一個傾入所有顔色染缸,混成了晦澀難辨的黑。
他覺得,在這人眼中,他或許就像是一個撫慰情緒的玩偶。或者是合心意的、可以豢養的小貓小狗。
穆涼玉列出了一條:“你身上很好聞,手很暖。”
“……”
“眼睛,鼻子,脖子……很漂亮,說話也很好聽。”
晏困柳幽幽打斷道:“難道我曾經不長這樣嗎?”
穆涼玉停下,想了會兒:“沒什麼印象了,之前你好像挺煩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