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彩蛋啟動!請宿主注意查看。’
晏困柳立刻去瞧攻略目錄,60%後面的蛋褪去灰色,被敲了一錘似的裂開,露出下面的銳利無雙的斑駁劍刃。
竟是穆涼玉的本命靈劍,湘淚。
他伸手去觸那把劍,下一秒電子音果然在耳邊響起:
‘正在傳輸形成記憶……’
*
穆涼玉憑欄而坐,上方竹簾低垂,院中野菊盛放,于月華下輕曳。他拿着柔軟綢布,仔細擦拭過手中劍刃,随後指尖細細撫過劍刃每一處淚痕般的斑駁,珍重而愛惜。
這段時間,裴無心始終在鑒心苑,或許是鶴清尊發現他背後封印松動,又在試圖清淨他的靈天吧。他記得昨日拿着拜帖去鑒心苑時,裴淨台的神色很差,像是被什麼壓垮了似的。
這讓他聽到婚期提前時驟然跌至谷底的心情好了一兩分,勉強聊以慰藉——他厭這位目下無塵的鶴清尊不是一日兩日了。
隻是不知裴無心有沒有被鑒心池的水劃得遍體鱗傷。否則讓他愉心的事還能多一件。
他垂下眼睫,思緒如潮,忽地對着膝上的劍喃喃道:“我要逃了……原諒我,阿玉。”
“或許我本可以繼續的,但我遇到了一個人,你也見過了……我不想再擔着了,我想要走出去,阿玉你理解我的罷。”
有人看穿了他,那自欺欺人的虛假面具腐爛在暗地,就再也戴不上。他嘗到了一隻緊抓他向生路的手、一個溫暖馨香的懷抱,盡管這其中有多少無意,盡管這不屬于他,甚至曾讓他嫉妒、恐懼、厭惡。
但他不甘心了。
穆涼玉阖眼,仰身靠在烏木廊柱,心中難得甯靜。
大道曆一百一十年。
那次代價慘重的裂天淵大戰數十年中,道界元氣大傷,不計其數的不知名小宗一夜消失,鬼門關前黃泉下的鬼魂擠滿往生路,東北山崩峰倒後又重立,四家百廢待興。
巽風裴家雖說沒落,千年底蘊積蓄仍在,依舊為道界仙門之首,裴淨台止血海封魔息,成為道界合體期巅峰的第一人,功德圓滿,世稱鶴清尊。
彼時,穆家不過一個裴家名下名叫素德的小宗,于裂天大災中僥幸存活,但族中折損嚴重,唯一得以得以結丹的家主死于護陣。族中後生道緣愈淺,七成子弟不堪大用,連入道的門沒摸不到,落入凡塵。
再這樣下去,怕是遲早會被踢出道宗仙門一列。
直到同年臘月初九,素德宗得了一對天時地利而生的雙子,一子為主母膝下,一子旁系所生,命格道緣皆是大吉。當日瑞雪紛揚,巽風峰下劃下一道虹光,一人攜約至穆家相談。
雪深三尺,素德宗的鎏金牌匾下,主母穆白氏抱着懷中啼哭不止的嬰孩,立于高門石階,對着來人緩緩跪下。
巽風掌門帶的竟是一紙婚書,指定當日的生辰八字許為裴家唯一大公子的婚配。
這是裴家繼任的命定之人。
這紙婚約表面光鮮。穆白氏顫手接過,這是裴家門下心照不宣的秘密,這紙婚書同她懷中嬰孩的死亡宣判無異。
無情大道,需要斷情絕欲,命定之人是用來祭道破劫的,天道雷劫下,死後的他們連生魂難以留下,徹底魂飛魄散,沒有來世。
但巽風裴家會給他們無上的仙道資源,哪怕素德宗三代不出修士,也可在道界立足,揮霍不盡。
穆白氏目送那抹世外身影離開,眉眼挂着雪粒,俯首摸了摸懷中嬰孩皺巴的臉蛋。方才,巽風掌門指了她懷中還未及睜眼的孩子,那婚書的另一方寫了新起的名字,姓穆,字涼玉。
她感受着手下的溫熱柔軟,眼中晦澀。她的孩子啊。
轉眼間,冬去春來七年。
素德宗難得熱鬧,門庭若市,上下籌備着小公子的生辰宴,高門挂起紅綢彩旗,鞭炮聲起,珍馐美食如流水。
宗中鼓樂齊鳴,皆道穆小公子生辰吉祥,獨有一處像是鮮亮絲綢擦洗不掉的舊瘢,冷清敗落。
禁癡院中常年落鎖,每日隻有侍從進出,不曾見外人。
外面熙攘,而院内阿玉穿着一身上好的月白衣袍,坐在積灰的角落,他木着小臉,看了看胳膊。
細白的胳膊青紫掐痕深淺密布,乍一瞧可怖至極,亦可看出動手之人把控極好,皆在裡側深處,衣袖一蓋不露分毫,除非有人扒開衣服仔細檢查。
他的腰側,背後,大腿,都布滿了這樣尖細的掐痕,如同成群蜱蟲寄生在這具尚且稚嫩的身軀。
阿玉看了會兒,手指停在青紫最重處,忽地用力按了按。
娘說,這是他該受的,娘愛阿玉才會這樣做。
這樣的疼痛是疼愛麼。一無所知的阿玉感受,他聽着外面生辰賀聲,無端聯想到,那位穆小公子身上定然也有着這樣淤痕,比他的還深、還多吧。
他從那些躲懶的仆從嘴裡聽說過,他同這位穆公子乃是同年同月同日所生,際遇卻一天一地。
穆小公子乃主母親出,剛出生便同道界之首的裴家訂下婚約,天資卓越,年僅七歲便已能引氣入體,修煉速度為人驚歎,是素德宗世代不及的鐘敏靈秀。
外人見了,背地都搖首說上一句,歹竹出好筍。
對比之下,他這個相同生辰的顯得格外無人在意了。
往常低眉順眼的仆從笑着嘲他。他躲在拐角,悄悄往地上撿了顆石子,手指靈氣流轉。
轉瞬那顆石子迅如飛矢,打在那人膝彎,赢得一聲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