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的戶籍制度很嚴格,據說商鞅當年逃跑時就是因為沒有身份證件,才沒辦法住店的。
是以嬴政命人一查便能知道,張良在派人快馬加鞭往鹹陽給扶蘇送信的同時,他自己也在趕路,目的地正是鹹陽。
“張良……”嬴政點點頭,“旁的暫且不論,倒不是貪生怕死之徒。”
在沒有收到回信不明扶蘇态度時,就敢往鹹陽跑,張良一個人就勝過被俘虜的所有韓國公卿了。
扶蘇笑道:“他當然不是了,不過很可惜,他恐怕不會留在鹹陽。”
嬴政并不在意:“既無心向秦,寡人從不強人所難。”
扶蘇托着下巴,這也就是他爹還不知道張良真正的本事,不然他肯定舍不得放張良走。在他爹眼中,張良現在不過是個有點才能有些膽魄的少年,并非無可替代。
“不過……”嬴政看向扶蘇,“你替張良向寡人求得了這一個恩典,就不要求他些什麼嗎?”
扶蘇托着下巴認真道:“阿父,我們要做施恩不圖報的人。”
嬴政敲敲他的額頭:“你将他們兄弟二人放出鹹陽,好心是好心,或許他們也記你的情,但将來還能不能回來,可就未必了。寡人瞧你似乎很喜歡這個人,你若想留,倒不是不行……先讓他做個客卿?”
扶蘇搖了搖頭:“強扭的瓜不甜,阿父,若張良真有仕秦之心,天下之大,何處不是秦國?”
何況,扶蘇幫張良這個忙,更多的是想刷些他的好感度,就算張良不仕秦,好歹也别老想着刺殺他爹了。
誰知道蝴蝶翅膀會怎麼扇動?扶蘇覺得,一切不利于他爹安危的因素,還是得盡可能扼殺在搖籃中。
而且,瞧張良的态度,還挺軟和的,往後他們還能有書信往來,雖說秦國不乏人才,但能得到謀聖的襄助,已經超過扶蘇的預料了。
嬴政卻将這句話解讀出另一個意思:“也是,終有一日,普天之下隻有大秦,張良想入仕,隻怕别無選擇。”
扶蘇雖然見過張良一面,但那不過是肯定了司馬遷對他容貌的描寫,至于其他方面,依然是知之甚少,隻是看司馬遷的記載,張良此人對功名利祿并不熱衷,他不會為此做官。
不過現在讨論這個也沒什麼意思,扶蘇更關心另一件事,他向父親認真說道:“阿父,過幾日我出宮去見張良,你可不能跟着哦。”
嬴政捏了把長子的小臉,沒好氣道:“寡人忙得很,哪有這些功夫跟着你玩?”
“那就好。”扶蘇拍拍胸口。
嬴政納悶道:“怎麼?張良這麼吓人,那你還要親自去見他?”
生怕他爹不讓出門,扶蘇忙道:“不是張良吓人,阿父,我是怕你吓到張良。”
嬴政挑了挑眉,涼涼道:“哦,吓人的原來是寡人。”
扶蘇:“……”
“……阿父天威,宛如神人,自然人人敬畏啦!”扶蘇奉承道。
嬴政笑了一聲,點點他道:“長了一歲,哄人的本事也長了。”
扶蘇燦爛一笑,道:“那說明又進步啦。”
父子二人輕輕松松說了幾句話後,嬴政忽然道:“還有一件事,你尚未知曉。”
扶蘇忙正色道:“阿父,是何事?”
嬴政嘴角拉起一抹諷刺的笑:“諸侯王們聽聞韓王室的遭遇,有些人可吓得不輕,生怕下一個來鹹陽種地的就是他們。”
扶蘇沒忍住撲哧笑出聲來,他按了按臉頰,慢聲慢氣道:“嗯……急什麼,種地的機會他們肯定都會有的,咱們鹹陽城外,不缺荒地。”
“促狹。”嬴政笑道。
扶蘇問道:“阿父,既然他們這樣怕,那他們就沒有想做些什麼嗎?”
嬴政不屑道:“他們自然想,隻是……有心無力。”
秦國不是一天強大起來的,其餘諸侯國也不是一天衰弱的,現在想圖強?晚了!秦國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并且秦國還在一天天強大,他們已經沒有機會超越秦國了!
“何況,還有人覺得他們雖然并非堅不可摧,但也絕非一擊即潰。”嬴政又道,“隻要能拖延住秦軍,種地的機會就輪不上他們。”
一個人才能活多少年呢,隻要我活着不滅國,那秦國人就不能讓我去種地。——扶蘇覺得,楚王、齊王、燕王或許會這麼想。
畢竟楚國家底厚,齊國燕國離得遠。
但趙魏兩國此刻恐怕隻能體會唇亡齒寒的滋味了。
扶蘇聳聳肩,笑道:“那他們還挺樂觀。”
嬴政也笑了:“隻他們這些人有心抵抗,偏已經有些人怕是無心抵抗了。”
“哎?”扶蘇一頓,立即道,“是黔首嗎?”
嬴政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