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到上輩子自己死後也沒能回到鹹陽。
上郡離鹹陽很近,也很遠。
回程時,扶蘇跟着父親坐到了他的馬車上。
今日有些小雨,站在外頭久了,衣裳和頭發都沾了些潮氣,嬴政親手給長子擦幹了潮濕的頭發。
扶蘇這才回過神來,他摸了摸父親的袖子,道:“阿父,咱們停車換身衣裳罷?”
嬴政垂眸問道:“你覺得冷了?”
扶蘇道:“阿父的衣裳濕了。”
“隻外頭淋濕這一點,無妨。”嬴政摸了摸扶蘇的頭發,又問道,“冷嗎?”
扶蘇搖頭:“阿父放心,我沒事。”
嬴政點點頭,隻是眼中含着些擔憂。
扶蘇是個重情重義的孩子,陪伴了華陽太後這些時日,定然是生了些情分,這會兒在因她的離世感到傷心。
早知道,當初不該讓扶蘇去侍疾。嬴政暗暗後悔。
嬴政道:“還是當心些,回去讓夏無且給你熬碗藥。”
扶蘇霎時就精神了,他急忙搖頭:“我不吃藥!阿父,我好好的,不用吃藥!”
“是嗎?”嬴政摸摸他的額頭,“還是吃碗藥,阿父才能放心。”
扶蘇口中還有上次生病吃藥留下的苦味,他吐吐舌頭,道:“就是淋了一點點雨,不如喝碗姜湯吧,阿父,藥就算了。”
嬴政瞧長子總算恢複了些活力,點頭笑道:“也罷,那就姜湯。”
“阿父也要喝啊。”扶蘇拽着父親的袖子,“你也淋雨了。”
嬴政挑挑眉:“一碗姜湯,有何不可?寡人又不是你,連一碗藥都不肯喝。”
扶蘇揉揉肚子,道:“因為真的太苦了,阿父,咱們換個甜點的話來說行不行,我有點受不了。”
嬴政扶額笑道:“行,說甜的,回去給你烤面包吃,這個甜。”
扶蘇笑了:“多謝阿父,得讓人多放些糖才甜。”
“牙不要了?”嬴政點點他,“倒知道管别人,卻管不住自己。”
父子二人輕快的聲音伴随着馬車的咕噜聲,一路駛進了章台宮。
今日為嬴政駕車的人是趙高,他再一次親耳聽到秦國最尊貴的父子究竟有多親厚,不由為之咋舌,與此同時,趙高還稍稍有些遺憾,因為他一直沒有機會同大公子打交道。
不過這點遺憾可以忽略不計,畢竟他能讨得大王的歡心,這不比什麼都強?大公子親近蒙家兄弟,不定聽他們怎麼歪曲過自己,瞧不上自己也是有的。
大王又不是隻有這一個兒子,趙高望了眼扶蘇的背影,心道,日子且長着呢。
……
華陽太後的葬禮後,嬴政得暫且吃幾個月的素,幸而現在宮中的菜譜很是豐富,素菜的味道并不差,茹素的日子裡,嬴政照樣能大飽口福。
不過嬴政現在最關注的并不是口腹之欲,他的心思仍舊在滅趙之戰上。
秦軍圍而不攻,卻也不能給趙國求援的機會,就算諸侯列國均是烏合之衆,但如果他們真的再來一次合縱,嬴政也會感到頭疼的。
所以除了圍住邯鄲,秦軍還得攔截住試圖出城求援的趙人,順便嬴政還派出使者往其他幾個國家去跟他們溝通了下感情——确保他們最好不要在此時有别的心思。
此外,秦軍在邯鄲城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事要做,那就是誘使趙軍投降。
因此,秦軍極力宣揚秦王的神異、舊韓國現颍川郡黔首的待遇,當然還得拉踩一番趙王。
這個計策出自扶蘇,目的麼,就算不能招降趙軍,也得搞到他們軍心渙散,更重要的是,趙王會比趙軍更受不住這個攻勢,因為這不亞于指着他的鼻子罵他不做人。
在鹹陽的李映這樣評價道:“大公子,你這招可真夠損的。”
扶蘇正在撫琴,聞言他的手未停,口中淡淡道:“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李映雙手合十:“那就希望趙國早日投降。”
李映的祈禱沒有奏效,因為在新的一年即将到來之時,秦軍和趙軍仍舊在邯鄲城外對峙。
也是在這個時候,扶蘇收到了張良的第一封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