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玉平淡地答道“是”。

聽到這個回答，宋伍别握筆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他頗有興緻地看向蕭子玉。被觀察的對象也好像沒有任何要繼續解釋動機的意思，反而對上他的眼神，淡定地問了一句：

“怎麼，你很意外？”

說這話時，蕭子玉明顯轉動了一下臉的角度，但宋伍别卻忘了提醒。

他眼皮微斂，和蕭子玉對視了好幾秒，随後才雲淡風輕地回答道：

“老實說，有點。”

蕭子玉不再看他，回到了剛剛既定的角度，目光又落回書頁上。宋伍别的畫筆也回到了畫紙上。

“我下意識以為這裡面或許還會有點隐情。”宋伍别說道，“畢竟高中生因為早戀被老師談話這種事似乎還挺……吓人的。不是說被抓到就會被退學嗎？難怪你名聲這麼差勁，現在看來是名副其實了。”

蕭子玉微不可察地諷笑了一下。

“不過，我覺得你做的其實也沒錯。就是有點太不近人情了。私下拒絕至少不會把事情弄得這麼人盡皆知，嗯……畢竟對方喜歡自己也沒錯。”

蕭子玉忽然打斷道：“所以呢？”

“嗯？”

蕭子玉：“所以你聊這個，就是為了告訴我一件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我該怎麼做更好麼？”

宋伍别嘴巴微張，他知道蕭子玉誤會他了，立刻澄清道：

“我沒這個意思。我隻是……”

“聽你說的，你好像見過了不少世面。但沒有人告訴過你嗎？不要這麼随便自以為是地給出解釋和觀點。”

“……”

“…………”

宋伍别微怔，頭皮上湧上來一股血液，微微發麻。他很久都沒有過這種感受了，以至于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這是在羞愧。

他握筆的手指捏緊了點。

但第一時間，他難得沒有為這種冒犯而道歉，反倒說道：

“是你想多了。”

“……”

那個可以自由行動的人仍然在以與上一分鐘沒有區别的速度和耐心填塗着紙上的畫面，臉色看上去異常輕松，從頭到尾都保持着一副完全置身事外的姿态，就像是現在，他不是被觀察的模特，而是一個攝影者、畫家、轉校生。

宋伍别微笑道：“我沒想指責你，我不是說了？我覺得你做的沒錯。我隻是喜歡發表自己對某件事即時的看法。如果你感覺到被冒犯，下次我會注意。”

“……”

但至少在這個下午，兩人之間的閑聊沒有下次了。沉默貫穿了在這之後的一個小時。

宋伍别收工的時間比他們約定的時間早了一個小時。結束時，宋伍别取下畫闆，重新為蕭子玉接了杯溫水，将畫展示給對方看。

宋伍别打趣道：“怎麼樣？應該沒把你畫醜吧？”

何止是沒畫醜，畫面中，比肉眼所見更加直觀的光影結構将蕭子玉本就養眼的五官強調得更加清晰明亮。與此同時，畫面中的暖色調中和了蕭子玉身上原本有的清冷氣質，他的整個人浸泡在一種溫暖、舒适的氛圍中。淺色針織毛衣的面料處理也看上去異常逼真柔軟，讓人看着竟然會産生一種想與他擁抱的沖動。

但蕭子玉隻瞥了一眼，随即給出了一個約等于無的評價：

“不錯。”

一時間，某種像雲一樣的挫敗感輕飄飄地劃過宋伍别的天空。他有些不悅，忍住了本想發表的許多關于畫的想法，卻也沒有說會讓場面變得更加僵硬的話。

因為蕭子玉已經披上外套了。

宋伍别從沙發上撿起手機，按照上次他們的約定，直接給蕭子玉提前轉了一個月的薪水。

“我把工資轉給你了。你還會來的吧？”

蕭子玉揣着兜，感覺到兜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宋伍别站在沙發邊上看着站在門口的他，就好像剛剛那場讓氣氛僵硬的對話從未發生過一樣，臉上的笑容很和善。

工作時間結束，那個友善開朗宋伍别又回來了。

“不然？”

蕭子玉單手将羽絨服的拉鍊拉到頂，下巴略收進衣領裡，轉身踏出了二樓的門。

宋伍别沒送蕭子玉下樓，開始收拾雜物。樓下的關門聲響起時，他正将蕭子玉喝過的水倒進廚房的水槽，将一次性的透明杯子丢進垃圾桶。

一切道具、燈具、畫具、顔料、水桶、畫架很快都回歸原位。做完這一切後，宋伍别順手拎起那張被擱置在一旁的畫，甚至沒多看一眼，就像平時處理草稿似的，平靜地将那幅畫撕成幾半，放進了碎紙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