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蕭子玉到工作室的時候宋伍别還在睡大覺。

員工沒道理會主動叫醒老闆，蕭子玉也是一樣。

下午三點過，宋伍别迷迷糊糊打着哈欠走出卧室，打算給蕭子玉打電話，剛把手機放在耳邊，就看見有個人端端正正坐在吧台邊……寫卷子。

宋伍别揉了揉眼，抓了兩下頭發，走到蕭子玉旁邊。

等到蕭子玉寫完最後一道完形填空的時候，他指了指第七題，“錯了，選B。”

蕭子玉筆尖一頓，瞥了宋伍别一眼，又定睛去看題。

啊，的确是看錯了。因為就是在寫這道題的時候，身邊多了個沒睡醒的“監考老師”。

他默默修改答案，之後就被監考老師沒收了試卷和筆。

“考試時間到。”宋伍别将試卷放到一旁，又從櫥櫃裡取出玻璃杯接水喝，“你來我這兒居然還随身帶試卷？”

宋伍别睡覺時穿着修身黑色棉質背心，還沒來得及換。蕭子玉的目光不自然地掠過對方鎖骨下略微隆起的胸膛，又看回對方的臉：“放假作業有點多。我想如果有休息時間，可以順便寫完。”

宋伍别端着水杯，手肘撐在吧台上，歪了歪腦袋：“要是我不讓你寫怎麼辦？”

“那就不寫吧，還能怎麼辦？”

“這就是你不叫醒老闆的理由？”

蕭子玉眼底多了點笑意：“怎麼會？”

宋伍别眉頭一挑，撇嘴，又把卷子和筆放回蕭子玉面前。

“寫吧。正好我也有點事要辦。”

蕭子玉一愣：“不畫了？”

“昨晚我忙了一晚上，腦子已經轉不動了。”宋伍别從卧室裡拿來筆記本電腦，坐在了蕭子玉對面，“今天就放假好了。不過——”

“嗯？”

宋伍别敲擊着鍵盤，“沒到下班時間，不準提前回家。就在這兒寫作業。”

“……”

蕭子玉哭笑不得。

“我隻帶了一張試卷。”

宋伍别：“我的那份還沒寫，我可以把我的那份複印一份給你。”

蕭子玉抿着笑，他更無語了。

“好吧。”

宋伍别連上藍牙音響，屋子裡又響起了閑适輕松的背景音。

就在這樣和諧、安甯、溫暖的音樂裡，兩個人很快進入了專注狀态，但又同時沒能完全忽略彼此的存在。鍵盤敲擊的脆響時有時無。翻頁聲在宋伍别的思考裡留下痕迹，告訴他蕭子玉的試卷做到了哪一頁、哪道題。很快，蕭子玉開始寫作文。

宋伍别從書包裡翻出幾張年級統一發放的練習試卷，用打印機複印了一份，默默地放在蕭子玉手邊，随後又回到電腦頁面上。

最近一周正是日本各所藝術大學開始報名的時間。昨晚他為了填寫資料幾乎熬了整個通宵。現在還有很多申請手續需要辦理，留學機構的老師也在催促他要抓緊準備EJU（日本留學考試）。

申請學校是一件戰線極長的麻煩事。國内高中生申請國外本科比申請研究生更加困難。原本按照宋伍别家裡的條件，他是可以直接去日本讀高中的，這樣本科申請會更容易。但那時候宋伍别還沒有要出國讀書的打算，現在隻能走更曲折的路。以國際學生的身份提交申請，意味着更少的招生名額，同時也要在現有的學習規劃中做出最大程度上的取舍。他甚至已經做好了直接放棄高考的打算。

然而現在隻是一個開始。來年注定需要面臨許多挑戰，與此同時也将會是邁入下一個人生階段的關鍵節點。

宋伍别其實并不喜歡這種引發焦慮的時間定義，但很多時候都由不得他放慢腳步。白紙黑字的招生簡章中清楚羅列了符合申請資格的條件，能夠擁有機會的人被限定在剛剛成年的時刻。競争激烈的社會既保護未成年者不會過早踏過門檻，也驅逐沒有好好把握年輕歲月的人。

在申請藝術學院這事上，他那日理萬機的好媽媽宋萊對宋伍别的個人選擇表示了充分的尊重，除了提供資金支持，幫忙跟高中校領導打好招呼之外，也為他聯系了幾個以前在日本留學的老同學。不過，隔行如隔山，最重要的路仍然需要他自己走。

他雖然感覺自己孤軍奮戰，但壓力并沒有想象中大。一切按部就班地完成準備工作就好。12月底開始申請學校，2月報名語言學校，3月報名EJU考試，5月提前租房，7月語言學校入學……現在宋伍别幾乎每天放學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郵箱，然後重複确認備忘錄裡的各種截止日期。

下午的時間在無言的陪伴中很快過去。蕭子玉寫完試卷時剛好六點過。宋伍别留意着時間，蕭子玉剛打算走，就聽見對方說回家注意安全，認真的目光仍然盯着電腦屏幕。

蕭子玉原本不是好奇的人，但這時候卻留意了眼屏幕。文檔上寫着他看不懂的日文，但“束京藝術大學”“美術學部”“國生徒選拔”幾個詞語組合在一起，内容其意自現。

蕭子玉：“我走了。”

宋伍别點點頭：“嗯。”

背後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掠過，樓下門鎖開閉的聲響随後傳來。

宋伍别停下敲鍵盤的動作，盯着頁面出神，又看了眼蕭子玉坐過的位置。那人甚至自己收拾好了喝水的杯子和草稿紙，沒有留下一點痕迹。他以為蕭子玉會問他申請學校的事，不論是出于好奇還是别的什麼原因。但蕭子玉沒有，他經過，停留片刻後又靜悄悄地走了。

第二天下午兩點，舊年的最後一天，蕭子玉再次準時準點出現在工作室裡。

今天畫的東西很奇怪。

換好白色襯衫和五分褲的蕭子玉光着腳在床邊坐下，腦袋還有點空。

宋伍别将一根紅繩子纏繞在模特的雙手間，讓他坐在床邊。

是的，昨天還收拾得空空蕩蕩的造景區今天多了一張單人床。蕭子玉進門看到時呼吸都幾乎停滞。如果宋伍别是想讓他躺在那張在床上，他會立馬轉身就走。

宋伍别拿來一盒紅色顔料，半蹲在他的身邊：“顔料的味道可能不太好聞，不過不會影響健康，也很好清洗。”

蕭子玉迷茫又警惕地看着他，問他到底想幹嘛。

宋伍别：“我會把這些顔料澆到你的身上。可以接受嗎？為你準備了換洗的衣服，你可以結束以後洗完澡再走。”

“……”

“這是我最近正在準備的作品集裡最重要的一幅畫。”宋伍别耐心地說道，“可能會反複畫很多遍，直到我滿意為止。你可以拒絕我。”

“……”

因為對方的靠近，蕭子玉小幅度地向後傾倒。他深呼吸一遍，問宋伍别：“你一定要畫這個？”

宋伍别眨了眨眼：“其實是從一開始就想畫這個。隻不過道具昨天才全部準備好，我和你也需要一段磨合的時間。”

蕭子玉怔怔地看着宋伍别的眼睛。餘光中，那個插滿畫本的收藏櫃就靜置在不遠處。

“……你記得我們之間最開始的約定吧？”

“如果你是說尺度，我當然記得。但現在也沒有違反——”

“我是說以後。”蕭子玉打斷道。

宋伍别：“不會。”他停頓一秒，又說，“除非你自願。否則，我不會幫你解開第三顆扣子。”

因為在這之前的臨摹裡，他們已經解開過第二顆扣子了。

蕭子玉微微眯起眼睛：“别告訴我你從一開始就有得寸進尺的打算。”

宋伍别：“是。但我說了，你一直有拒絕我的權力，還可以随時随地終止合作。”

兩人僵持了好幾十秒，像是在試探，又更像是在談判。

最後，宋伍别輕歎一聲，帶着顔料起身要走，褲腳卻被人扯了一下。

蕭子玉沒再看他，目視前方，下意識咬着下唇。

“随你吧。”

宋伍别差點興奮地手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