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向賣字畫的攤子。
說來慚愧,他穿越到這個世界大概也有兩三個月了,現在仍然大字不識幾個。
這裡使用的是原始版繁體字,有點像象形文字,又有點楔形字的感覺,筆畫多到像在打架。瞿聿言也并不會指着每本書告訴他每個字怎麼念怎麼寫,全憑黎樑個人悟性。
大概自幼老成的二師兄也想不到這世界上還有文盲不識字的妖吧。
黎樑目前為止認得最熟的字是“已閱”。
用來糊弄晏懷甯的寒假作業。
修仙界拯救文盲行動刻不容緩。
說不準賣字畫的有給小兒啟蒙的讀物,最好帶拼音。
黎樑帶着一點小小期待拉住張放鶴。
“張放鶴,我想去那裡看看。”
他指向字畫攤。
張放鶴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
是一名書生模樣的年輕男子,區區酸腐書生,長相一般,衣着更是醜陋,每日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認真讀書,就能擺着書畫攤出來賣弄了?今年科試名次能到幾何?
這裡沒有王朝皇帝,但是有執掌的,由大宗指派,負責一些閑雜事務的處理安排,修為大多止步于元嬰,年齡很大,前途無望,就替宗門做些雜事。
執掌往往會以科試形式招攬一些不能修煉但有不錯政治才能的凡人分管各地事務。
對于凡人而言,科試也算得上是不錯的上升渠道。
能接觸到大宗,又在凡人中有不錯的聲望名譽,若是以後子女後代有了修煉天賦,也能比其他凡人多接觸修煉資源。
可謂一人過試,全家得道。
科試名額寥寥,應試者又趨之若鹜,競争便異常激烈。
張放鶴皺眉。
他自有記憶開始就在七寶鎮當記名弟子了,但本人卻于修煉一途沒甚天賦,也沒與别的凡人一般讀過書,科試更是從未考過。
真要說起來,他是不如那賣畫書生的。
黎樑已經沖向字畫小攤了,脖間長命鎖下方墜着的小巧鈴铛當當作響。
“黎……”
張放鶴張開手,黎樑轉身時擺起的衣角從他指縫間擦過。
黎樑頭頂的鴉雀無波無瀾看他一眼。
一人一鳥對上目光。
“轟——”
張放鶴愣住,意識中仿若被鑼鼓猛地一敲。
好像,有哪裡不對?
與他有關……
與黎樑有關……
“叽——”
小鳥率先移開目光。
張放鶴回神,瞳孔緊縮一瞬。
是!
是有哪裡不對!
他不知曉黎樑來曆,但觀對方舉動衣着,黎樑家人待他定然如珠似寶。
家中珍寶又怎會容忍他這個無用凡人在一旁觊觎?
是他想岔了。
以為找着了黎樑就能萬事太平,就能順理成章留住黎樑。
至于留住黎樑以後要做些什麼,黎樑對他而言意味着什麼,張放鶴本人卻并不清楚。
他沒有記憶,來到七寶鎮以後也隻是如同傀儡木偶一般機械行事。即便遇見黎樑,想要留下對方,也不見得是感情作祟。
最起碼張放鶴不那樣覺得,有關黎樑,無關情愛,并非喜歡。他是異類,便也無口無心,隻依據本能機械行事。
聽聞科試中選者很容易獲得他人青睐。
略通人性但是不多的異類笨拙嘗試模仿人類行為,他是不是也該去考個科試?
“小哥。”黎樑試探地站在書畫攤前套近乎,他低頭瞥了一眼書攤。
用的紙張倒是看起來非常柔軟,字體卻像蟲子亂爬,歪七扭八。
“你這字畫不錯啊,大家手筆!”
根本看不懂寫的什麼鬼畫符,也不會欣賞文玩字畫的修仙界文盲如是閉眼開口道。
黎樑:“看這筆觸,這走勢,這筆鋒……行家啊!”
句讀之不知,惑之不解。古代人對于知識的傳授似乎非常謹慎。
黎樑極力回想自己上學時背的文言文,更肯定了。
他要想要别人三四歲讀的啟蒙讀物,還得帶拼音的,那肯定得跟人好好套近乎。
賣畫書生:“小兄弟,有眼光!有眼光!你想要我便宜打包販你。”
黎樑順嘴問了句,“不知是哪位大家名作呀?”
書生捂嘴笑,十分不好意思,“正是區區不才在下。”
黎樑:“……”
賣畫書生十分消瘦,整個臉頰都深深凹下去很多,露出高高的顴骨與凸顯的眼眶眉骨。
像個活體骷髅人。
黎樑是那種在酒局上和從沒見過的遠房二大爺都能唠到稱兄道弟的人。
外向還是内向,往往要根據具體情況具體對待。
盡管平時性格顯得有些悶蛋欠揍,可有求于人時,他又總是顯得熱絡親切。
因而也完全不在意書生有些可怖的面容,正相反的,他臉上的笑容愈深了。
面容稚嫩的短發少年蹲下身,湊近賣畫書生,哥倆好的攬住書生肩膀。
書生沒穩住,重心偏移一點,略倒向黎樑,黎樑借機拉住書生扯向自己的方向。
兩人貼得極近。
書生愣住,薄薄面皮泛起詭異紅暈,伸出細長手指推拒黎樑胸膛。
“小、小兄弟,這、這樣不好吧。”
黎樑隻覺得自己胸膛跟有根樹杈子劃過似的,蹙眉推開自己胸口滑來滑去那隻手。
“這有什麼不好的?”
他睜大眼睛盯着對面的書生,蜜糖色的瞳孔裡是一覽無遺的真誠,展顔一笑。
書生心髒砰砰,眼前發暈,薄薄的面皮更加紅了。
像是骷髅白骨上了胭脂。
骷髅也會害羞嗎?
書生不知道,他眼前發暈,幾乎要躺倒在黎樑懷中了。
“小,小兄弟,我叫古泯——”
黎樑:“不知可否有什麼私家學前啟蒙書能賣我,最好帶拼音,我給你好價錢!”
師傅出門前給他塞了很多錢,他已成為大富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