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正是給她遞告狀機會來了。
紀妍幸災樂禍,隻見沈懷序垂袖俊雅而立,黑白分明的眼珠并不分到旁人身上,隻一味凝視紀清梨。
他又問了一遍:“什麼謝公公?”
紀清梨含糊:“隻是無意提及的宮中人。夫君同父親的棋下完了?”
沈懷序視線尖銳直直落下,模樣沒變卻有幾分令人屏息的怪。
片刻死寂中他嗯了聲擡手,如模範丈夫般替紀清梨把松垮鬥篷系緊,化開的雪水積在他腳底,粘濕、浸得衣擺翻黑,如褪下零碎的一層皮。
既然她幾句話帶過不說,沈懷序便也表現得知進退懂體貼,把話說得寬和:“若有什麼要見的人,你想見就見。”
紀妍沒忍住插畫:“沈公子還挺大方的,你都不知道......”
漆色眼珠轉動一周,毛骨悚然投來一眼。
“這位是二小姐?”
紀妍被懾住,聽他問:“我不知道什麼?”
仿佛整個被他純黑沒有邊際的視線籠罩,嗓子僵硬卡住,說不出紀清梨同誰厮混的話來。
沈懷序低垂眼簾,拂開袖子:“本以為紀家養出紀清梨這般溫良心軟的孩子,應當是寬和融融的家庭。”
“如今看來,二小姐還是更像你母親些。”
......這話是什麼意思。
紀妍就是沒反應過來,也能聽出其中淡然的諷刺,連帶嘲諷紀家态度為紀清梨出氣的意味。
她牙關打顫,沈懷序分明是聽到紀清梨和婚前傳情人不清不楚的話了,怎麼隻要她一人住嘴。
還是說,他是個非要紀清梨同人摟摟抱抱在他眼前,當着他面袖子纏到一塊難舍難分,他才會見棺材震怒的瞎子?
紀妍不可置信要開口,被紀文州不動聲色拉了把。
他臉色已經不太好了:“好了,還嫌自己說得話不夠多。”
“我說什麼了,紀清梨能做我不能說?她當初傳流言生事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會有今天被人拆穿的時候?”
紀文州不語,紀清梨做沒做紀妍不清楚,他卻是最明白的。
紀清梨一直是紀家無聲無息,并不用多關注的孩子。日後唯一的價值,大抵也就是婚事上做文章,嫁個可能會有出息的寒門,或是去做哪位能拉攏的大人妾室。
那日她出糗招來沈懷序後,就都不同了。這流言,全然是紀家試探沈懷序能為好心退讓到何步,為不讓紀家浪費這個機會而借東風放出的機會。
誰會想到沈懷序會徑直上門提出契約,打了紀家一個措手不及。能攀附沈懷序,紀家當然滿口答應準許婚事,私下如何盤算利用就未可知了。
這門婚事已經是很便宜紀清梨了,為日後随他們操控,紀家怎麼會把實情告訴紀清梨?
紀妍當然也同外人那般,理所當然跟着覺得都是紀清梨撿到的好事。
紀文州始終認為她既能讓沈懷序選中,總該有幾分令其動容的東西在,沒想到她到底還是無用。
今日母親和父親做得太急躁,反而引起對方反感了。
眼看沈懷序仕途在前卻不能利用,紀文州罕見地有幾分煩躁:
“不論你怎麼說,沒有用,沈懷序不會為此事遷怒紀清梨,聽明白了麼?”
紀妍上下掃他眼,站到他面前來:“多新鮮呀紀文州,從前她在角落灰頭土臉時你像看不見她。”
“現在她攀高枝了,旁人看在沈話序面子上處處謙讓你謙讓紀家,你就能把她當妹妹,有公道話說了?”
“我也是你妹妹呀哥哥。”紀妍鈎他衣領往前,拍拍他臉,鄙夷這廉價的兄長做派,“紀家既從小就允我踩在她前面,憑什麼現在要我安靜、眼看好事都讓她占着了?”
“我挑婚事要挑好點怎麼了,我不僅要挑,我還非要比紀清梨更好。否則,還不如讓我去嫁沈懷序!”
周邊丫鬟個個将頭壓低裝聾,紀文州隻是眯了眯眼,并未反駁。
換人比順勢而為的顧慮大。
待送紀清梨回夫家,紀文州最後給了次機會她,扶她上去時低語:“清梨,禮物哥哥很喜歡。你回去照顧好自己,别忘了哥哥說的話。”
“你驟然嫁人,性子又溫和,要去面對婆家難言說的磨合,我總擔心你在沈家受欺負。”
他為紀清梨拂開碎發,溫和不出錯的面皮憐惜是真:“切記,人心或權總要有一個把握在手中,你才有安生保障。”
車側沈懷序轉頭,視線落到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