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的氣候總是陰晴不定,今日風刮得冷了些,終于也有了幾分将要入冬的意味。
亥時三刻,岐侯府中已然熄燈多時,老夫人上了年紀,每夜早早便歇息了,陸夫人每日晚膳後不超兩個時辰也必然睡下。
此刻,北院外忽地響起一陣腳步聲,打盹的仆婦和院中值夜差的小厮均忙活起來,幾番之下來來回回地,江詩甯大概猜出,是燕臨回來了。
果不其然,連廊上燭火燃起來了,隔着窗戶紙,便瞧見白日裡那峻拔的身影,自北院廊上向屋裡走來。
仆婦剛為床榻鋪好被褥,退出去時,許是白日裡對這位主母的印象改觀了不少,便頓住腳步,多嘴了一句:
“夫人,君侯方才進門之時,被老夫人房裡的媽媽叫走了,說了一炷香的話,這才到北院來,老奴聽那邊當差的說,老夫人想給君侯納妾。”
江詩甯一愣,并非是考慮納妾之事,隻是沒想到岐侯府中還有人會為自己通風報信,心中動容,很是開心,便謝了她的提醒,叫她退出去了。
仆婦前腳剛出,燕臨緊随其後便已到了屋外。
想來白日裡繁忙,他還未曾有時間與這位新婚妻子多說什麼,如今夜裡閑下來,反倒有些尴尬,不知該如何相處了。
“君侯回來了。”
燕臨沒想到,竟是江詩甯先一步開口。
“嗯。”
他敷衍着,跨步入了屋内,身後的小厮便關上了屋門,連廊外燭火盡滅,立刻便恢複了不久前的甯靜。
江詩甯走上前去,伸出手為他解着外袍的玉帶,燕臨則是一臉戒備地盯着她,眼神中似乎還彌漫着些許不滿。
她自然是捕捉到了這位岐侯的情緒,倒也不卑不亢地開口:
“你我已然成親,君侯想來應是允許我做些妻子的分内之事吧?”
輕柔的聲音在夜裡低低地傳來,他一時語塞,确實想不出她此舉有何不妥。
“你既是我丈夫,我便會敬你,君侯手眼通天,燕江兩家從前發生過那樣的事,君侯不計前嫌答允婚事,想必是覺得江氏于君侯還算有用。”
說着,她垂眸。
“自然...妾身的底細,君侯也定是查清楚了的。”
燕臨眉頭緊鎖,十分警惕。
“年幼喪母,唯有不受寵的姨娘照拂一二,家中妾室扶正做了嫡母,一對弟妹搖身一變,被母親争出個好出身。我雖身為嫡長女,但勢單力薄,并無根基,甚至,就連親生父親,也不大關心。”
他雙眼微眯,開口道:
“你是想說,你柔弱單純,并無心機?”
江詩甯擡眸,揚起臉,直視那雙幽暗的眸子:
“妾身的意思是,君侯不必擔心我是否是父親的棋子,我既嫁與君侯,便是岐侯府的人,我無财無權,隻願本分度日。”
燕臨看着那張臉,怎麼也說不出過分的話,隻是想起爺爺和父親,他心中越發煩躁,于是速速脫了外衣和中衣,塞到江詩甯的手中,而後邁着大步走到衣櫃處,卻并未一眼發現疊着放在上層的寝衣。
“君侯是在找這個?”
他回身,隻見江詩甯不知何時将寝衣抱在懷中。她立在原地,一根玉簪簡單卷起青絲,潑墨烏發就那樣垂在背上,瞧着,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君侯日後不必打理這些,妾身都會準備的。”
正欲開口說些什麼,江詩甯又道:
“熱水已備好了,君侯勞碌一日,快去浸浴吧。”
他無言,便又關上櫃門折返,不小心看見了邊上放置的木箱。他邊走向盛着熱水的木桶,邊開口詢問:
“那裡面是你帶來的東西?”
江詩甯點點頭。
他又問:
“怎麼不拿出來?”
江詩甯眨了眨眼,輕聲道:
“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