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帝年歲不大,方才二十有六。自先皇時期,燕氏便已拜岐侯,于是傳承至今,他自然也對燕臨十分信任,甚至将陵陽這個富庶之地給了他。
燕氏雖為世家,子弟也并不個個如燕臨這一支如此出息,可也都是家教極嚴,善待下人,體恤百姓的作風,從不有醜聞和自私之事發生。
是以,當地百姓皆對于燕老将軍和其後人十分愛戴。
燕臨名聲在外,上京中人人怕他,敵國亦如此。若說世間除卻親人外,還有哪方天地中人,對他真心關愛和擔憂,便是陵陽百姓。
他每每至此,也難得展露笑顔,放松下緊繃的神經。
車馬載着一行人入了陵陽地界,燕臨先行一步,到陵陽郡下各處官員家中一一拜訪,留了江詩甯先一步入了燕氏舊宅。
待到晚膳時分,燕臨姗姗來遲。他步入舊宅中,原是吩咐了薛副将早背下照明的提燈,可一擡頭,卻見一片燭火燃燒。
屋外黑得難見五指,屋内卻是幽亮一片,照得燕臨竟生出一番少有的歸家之感。
此時,陵陽落了雪。
鵝毛大雪鋪在城中屋瓦之上,燕林立在門口,望見正屋裡腳步聲紛亂,而後便是一窈窕女子撐着傘向自己款款而來。
“君侯回了。”
“怎不遣人早些來報?”
江詩甯走上前,伸出手将燕臨肩上的幾片落雪拍下,複又撐着傘站在他面前,水汪汪的一雙眼睛在夜裡眨了眨。看樣子,她今日心情很不錯。
“往日裡都是薛延陪我,忘了。”
江詩甯笑眯眯地伸出一隻手,輕握住他的手腕,帶着他向裡間走去。
燕臨一時有些驚奇,往日裡江詩甯都是故意避着自己,照料起居也不過是看作分内之事,說是當成一件差事也不為過,今日怎得如此熱絡。
不過美人在側,燕臨倒很是受用。
到了廊下,薛副将自然很是識趣,朝着自己的偏房分道去了,留君侯與夫人進了正屋内。
主君歸來,府中各處的燭火盡滅,隻留了些照明所用,餘下的仆婦小厮也一應睡了,其餘值守的也是各在其位。
“君侯這些日子辛苦,我叫人備了熱水,快些沐浴吧。”
邊說着,江詩甯為他解着帶子,隻留下裡衣,又取得了新的寝衣,搭在燕臨臂上。
“夫人…”
說着,被江詩甯在身側推着便入了屏風之後。
望着内室一片蒸騰的熱水,燕臨想着嬌妻在外守着,一時玩心大發,開口喚江詩甯入内來伴。
江詩甯自是有些羞臊的,尤其想起上回在上京岐侯府中,燕臨出浴後那一副模樣,心中也是陣陣發慌,不敢再近前了。
于是,便立在屏風之後,輕輕開口:
“君侯乏了,妾身不敢叨擾。”
燕臨還想說些什麼,江詩甯卻以收拾車馬所帶之物為由離了去,燕臨見狀,也不想讓她心中懼怕自己,便也作罷。
脫了衣物,燕臨跨進桶中坐入熱水之内,這些時日趕路的疲乏立刻消了大半。
他懶洋洋地别過頭去,透過一道霧蒙蒙的屏風,窺見房中的模樣。
衣物都歸置妥當,那些帶來的各樣物件也都盡數擺放整齊,下人們井然有序,床鋪也都布置在上。
輕嗅,還能聞見陣陣熏爐中傳出的安神香,不濃烈,不至于讓他心中不适,而是她精心調配的,帶着和她身上一樣的茉莉氣味,輕柔地拂過房内每一角。
原來,有妻子是這樣的感覺。
他行軍多年,不似别家世子公子般嬌貴,這些年與将士同吃同睡,什麼都是自己打理。至于吃什麼用什麼,幹淨就好,沒那些個說法和矯情。薛副将在他身旁照應,也隻是讓他不至于全憑自己親力親為罷了。
老夫人和母親鮮少與他常在一處,即使偶爾,在軍政稍歇的時日裡,燕臨在岐侯府中,兩位長輩都是武将後人,也不會過度關心,讓他煩躁。
他孤身慣了,直到娶了江詩甯。
最開始,因她是江誠的孫女,燕臨對她多有厭惡和芥蒂,而後看出她并非心機歹毒之人,見她小心謹慎度日,心中竟生出不忍,漸漸也當她為自己的妻子。
想着,江詩甯又回了正屋來。
她腳步輕快,今日果然是極開心的。
“夫人為何如此好興緻?”
他問,心中卻帶着答案。想來是離了上京的人心複雜,離了成日讓她心驚膽戰的祖母,她終于能一身輕松,稍緩口氣。
想到江詩甯或許會感謝他将自己帶離侯府,燕臨心中洋洋自得,很是期待。
“妾身見陵陽落雪,百姓和樂,自是歡欣。”
燕臨沒想到,她竟半句沒提自己。
悶悶間,并未接了江詩甯的話,而是雙手來回劃着胸前的水,蕩起陣陣波紋,低頭玩着,對她無話。
江詩甯偷偷繞過屏風,不知何時到了燕臨身後,雙手輕搭在他肩上,低下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