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車馬裝備齊全,就在衆人将要啟程返京之時,上京傳來急報,命燕臨速至江州增援,大軍已出發,燕臨則需從陵陽攜親兵由官道與軍隊會合。
江詩甯為他收拾行裝,不自覺地,心中擔憂起來。
雖說燕臨征戰多年,早便習以為常,可江詩甯畢竟第一次親曆夫君出征,心中也不是滋味,關心的話噎在嗓子眼,怎麼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上京岐侯府中急急派了侍衛,快馬一路趕着到了陵陽舊宅,禀明燕臨夫婦,說是老夫人病了。
蕭老夫人一向身子康健,這回屬實是年歲大了,換季貪涼,這才倒下。早幾日陸夫人便請太醫來瞧了,說是并無大礙,隻是病來如山倒,老夫人又過了耳順之年,需好生養着,以免落下毛病。
信中說,本不想打擾這新婚的二人在舊宅恩愛,可聞知陛下命岐侯至戰場,恐他心中惦念,這便傳了話來。
除此之外,府中本也遞信到了巴蜀之地的蕭府,可蕭吟稱病,推脫不來看望,也不知是真怕了燕臨上次的雷霆之怒,還是怕過了病氣不肯來。
讀完信,江詩甯擔憂祖母病情,自請即刻啟程返回上京宅中,為祖母侍疾。
燕臨允了,二人于舊宅門前分别,江詩甯并未多言,燕臨卻先開了口:
“夫人,不多與我說些什麼?”
江詩甯淡淡開口:
“君侯出征在即,妾身不願增添君侯煩憂。”
燕臨走上前,大手覆上她的腦袋,輕揉了揉:
“看着夫人這般擔心的模樣,我定然日日不能忘,夫人隻管在上京照顧好府中上下,隻等我凱旋便好。”
江詩甯點了點頭,為他拉了拉披着的大氅,發覺胸口處打了個蝴蝶結。
“君侯不是說,這形狀不好看嗎?”
燕臨隻是握住她的手,冬日裡,她的指尖更冰了。
“待我得勝回京之時,會路過許多州郡,夫人可有什麼喜歡的物件,我帶回來。”
江詩甯的眼睛亮亮的,開口道:
“君侯把自己平平安安地帶回來便好了。”
冷風凜冽,吹得人臉上生疼。
燕臨帶着大軍開拔從不論春秋冬夏,此時,卻第一次切實感受到了不舍,這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情緒。
“我答應你。”
他向前半步,低頭,在江詩甯額間落下一個輕吻。
“走吧。”
他道。
江詩甯點點頭,随着一衆侍女帶着上了備好的馬車。内裡鋪了鵝絨軟墊,四周用牛皮封得很緊,還準備了四五個湯婆子,暖和得很。原是早先燕臨吩咐下去了,路途不許夫人病了,這才如此周全。
他隔着車簾囑咐,說車外天寒,就别掀開來道别了。江詩甯抱着滾熱的湯婆子,掌心溫得發燙,靠在軟墊上,回應他,定要事事小心。
馬車駛離,燕臨隻留戀地盯了一瞬,便決絕地翻身上馬,帶着一隊親兵朝着江州方向去了。薛副将不曾問,可他心中清楚,主君不想帶着牽挂到那刀光劍影的血腥之地。
江詩甯心中擔憂蕭老夫人,命馬夫快些趕路,是以返程竟比來時更早些便到了。
下了車,陸夫人早早便等在岐侯府的門前,看那樣子,似乎不大樂觀。
她引着江詩甯到了南院外側,卻不進去,江詩甯一問才知,這病雖不算嚴重,可卻是會過人的。以免在府中擴散開來,除卻近身侍奉的幾人外,其餘人都不許入院,臨時調去了别處,聽從差遣。
“我留在南院吧。”
此話一出,陸夫人忙否。如今江詩甯才是岐侯府中的主母,她自封院内,外面一切何人可以安頓,該是叫些心腹入内便是了。
“祖母身旁無人,我與母親都憂心,可這府中成日也無事,祖母這頭卻是緊要的,我年紀輕,戴着面紗想來無妨,母親不必挂懷。”
陸夫人還想勸說些什麼,江詩甯一把蓋住婆婆的手,回以一個令人心安的笑意,道:
“兒媳倒是清閑了,除了服侍祖母用藥,倒自在得很,倒是要偷懶勞母親操持家務了,還請母親不要怪我才是。”
陸夫人心中動容,想這過門不足一載的兒媳,小小年紀,卻如此懂事。再一想到她剛嫁入府中所受的待遇,不免心中羞愧,有些紅了眼。
終究,陸夫人拗不過她,點了頭,江詩甯當夜收拾了衣物便入了南院。
老夫人成日昏睡着,偶爾醒來也神志不清,含含糊糊地,口中喚着明夷,時不時還抓着江詩甯的手,不久又昏睡過去。
這些時日,江詩甯幾乎一刻不離床邊,親嘗湯藥,又一勺勺喂進蕭老夫人嘴裡,隻是老夫人并不清醒,苦藥喂不進去,總是流在衣襟上,她一日裡最多時給蕭老夫人換過五次寝衣。
江詩甯擔心夜裡老夫人醒來,身邊無人,誤了病情,這一連數日便伏在床邊睡了。若非屋内燃了足量的炭火,早便受不住冷,倒下了。
半月後,太醫再來,一番把脈後,言明老夫人病情見好,再過半月便可痊愈。
早先幾日,老夫人已醒,見床前是江詩甯守着的,剛開始并不受用,隻以為是這江氏之女的伎倆,好以此讨好自己,不料她趁着江詩甯煎藥時叫了仆婦問話,竟都說君侯夫人日夜不敢合眼,這才終于盼到了老夫人病情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