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詩甯走在葉酥身前,二人始終隔着三五步的距離。
“方才多謝葉公子出言,解了我的困。”
葉酥坦言:
“無妨,隻是夫人下次合該直接拒絕的好。在外,你是受天子賜封的二品诰命夫人,晗娘子不過是五品官員的家眷罷了。尊卑有别,今日她此舉已屬僭越。”
江詩甯微歎了口氣:
“畢竟是妹妹,還是要給她留着臉面的。再者,若我在外動辄用君侯官威壓制他人,也會引火燒身,旁人看去,必給君侯帶來麻煩。他在外征戰十分辛苦,天不亮便起身,時常人定了才回,我不願他為這等瑣事煩憂。”
他無言,每每面對燕臨之事,總是有些刻意躲避。
“夫人心有成算,長壽便放心了。”
他如此自稱,江詩甯方才想起來,葉酥的表字便是長壽。
他母親生他而死,父親悲痛,再未續弦其他女子,也并沒給他添上旁的兄弟姐妹。兒時他身弱,太醫說是胎裡帶來的,不能根治,好在于性命無礙,葉宰相便讓獨生子習文,将來也好承襲他的衣缽,做帝王的臂膀。
十歲那年,他生了場大病,險些喪命。
葉平成長跪佛前,請神明看在他勤政廉潔的份上饒兒子一命。别家男兒弱冠後才取表字,而葉酥十歲大病愈後,宰相便為他取了表字長壽,可見對這唯一子嗣的疼惜和愛護。
行至車馬前,葉酥提議,不如兩車同行,既能免于失禮,又可叫那江晗甯不再近前。江詩甯想了想,此地回府與來時一樣,得費上兩個時辰,眼看就要天黑了,同行也好,便應了。
兩家的車馬一前一後在山路上走着,這條路是修葺過的,可山中之路開辟起來費時費力,又是多年前先帝命人拓寬了的,如今已有些坎坷不平。
好容易下了山,需再花費半個時辰穿過一片荒地,才能入了上京城的青石街上。白日裡來時,香客們熙熙攘攘,各家的車馬絡繹不絕,也是熱鬧,而今天近全黑了,江詩甯心中有些怕,責怪自己不該跟江晗甯耽誤這麼久的。
正想着,江詩甯聽見前方不遠處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還未等聽清,馬夫忽然用力把缰繩猛地一緊。江詩甯立時往前撲去,險些沖出車馬,好在她反應過來,下意識伸手撐住了前門,這才踉跄着坐了回去。
“夫...夫人..”
馬夫帶着顫抖的聲音傳來,加之一股凝重的不祥感在江詩甯的心裡炸開,她大概猜到,這是被一夥匪徒盯上了。
“我等具是朝中官員,不知閣下是否是剛到上京地界,不懂規矩,否則看清了車馬,怎敢攔截!”
葉酥開口,避免了江詩甯和他們交鋒。
他所說不無道理,即便如今一片太平,也難免有匪患流寇暗中做大。可饒是如此,能在上京中混的匪徒,也定然不是大字不識的蠻力之輩,見到侯府、相府的車馬,該是認得的。倘若這些人聽了葉酥的言外之意,就此遁去,他們至少也能先逃脫了此地再報官不遲。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嘹亮的笑聲自前方傳入車馬,那為首的定是個青壯年的男子,身材魁梧,且有些腦子,不會輕易被喝住。
“小葉大人,就别吓唬我了。”
聲音又轉為不屑,漸漸地,似乎又帶着嘲諷。
“大人大量我們兄弟幾個不認得?即便頭車裡坐着的那位不發一語,我也知道那裡頭坐着的是大名鼎鼎的岐侯燕臨的夫人。”
江詩甯心中暗叫不好。倘若隻是求财劫舍,倒是好辦,而今來人卻輕易說出她二人的身份來,那定然不是靠觀察馬車模樣揣度的,定是早就知曉馬車裡是何人。
那便是有人安排了。
原想着不出聲,散了金銀自保,盡量免于被發覺自己是女子,眼下怕是不能了。
“大人想要什麼?”
江詩甯發話,清幽的聲音傳出,為首的那人則是盯着江詩甯馬車前的門簾,似乎要透過那華麗的錦緞将她看破。
“夫人痛快。”
說着,他招了招手,身後幾個虎贲便跟着他向前走去。他一步跨上了車沿,猛地掀開簾子,對上了一張頹雲醉月的臉。
他早聽聞岐侯之妻貌美無比,卻隻以為女子容貌再過出衆,也是豔麗勾人罷了,如今親得一見,竟是如此嬌柔,使人不能忘卻。
江詩甯見了他,外形倒與方才猜測一般無二,想着他并非狂徒,既是聽命做事,想必是個有想法的,也大着膽子開口,道:
“大人替人做事,那人定是與我相識,不便自己出手,又恨極了我的。大人今日要了我與葉公子的性命不要緊,可要知道,我如今早已不是小官之女,我乃岐侯正妻,身有诰命,若明日被人發現,丞相之子與侯爵内眷死于荒野,朝廷定然要将你等緝拿歸案,葉相和君侯也必要活捉的。”
“大人們拿錢辦事,自是不要緊的,可背後之人,難道會替你們着想不成?說到底,也是你們抵命罷了。大人看着也是讀過書的,想來知曉我朝曆法,我與葉公子被人殘害,犯罪者當如何?不夷三族便已是叩謝蒼天的恩惠罷。”
江詩甯唇角一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