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還未有定論,可你入我府上才一載,你自己數數,給岐侯府帶來多少麻煩?我不罰你,卻也不可能當作無事發生,必得做些什麼,讓侯府清淨清靜了。”
聽了這話,江詩甯心中卻安定下來。既然老夫人也心有疑慮,那不論如何都是有機會為自己證明清白的,燕臨離家已四個月,該是要回了,待他回來,也定會雷霆手段,查出究竟背後緣由的。
想到這,她叩首:
“孫媳知道了,這些時日無法侍奉在側,望祖母自顧己身。”
而後,便由幾個仆婦領着從側門出去,套了輛不打眼的安車來,便去了。
外嫁的女兒深夜叩家門,勢大的親家卻隻派了小小安車送人,如此模樣,即便是門房小厮都猜到,大姑娘是遭了嫌了。
漏夜回家,可于江詩甯而言,這也并不算是家。
院内因着她突然回門,盞盞亮起了燭火燈籠,正屋裡房門打開,齊氏扶着僅在寝衣外披了一件衣袍的江鴻章跨到屋外,一看還是被攪醒的模樣。
“怎麼回事?大晚上的你回來也不叫人通報一聲,你父親明日還要上朝呢,柏兒剛睡下,待會醒了怎麼辦?”
正屋裡,江鴻章揉捏着山根處,一臉疲憊地坐在榻上。一旁的齊氏則是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微蹙眉頭,強忍着對江詩甯的不耐煩來。
一年過去,再看這位繼母,江詩甯心中感歎,她竟從未變過模樣。
齊氏如今三十多了,不似少女般纖瘦,可一颦一笑盡顯媚态,是妙齡女子絕沒有的一番風韻。那年她十七歲,大着肚子進了江府,跪着哭求沈甯給她和孩子一個活路,将沈甯生生氣病了。此後又接連生下一女一兒,站穩了腳跟,将主母熬走,鸠占鵲巢。
如今看她,已經是嫡母夫人的做派,哪裡還有半點梨花帶雨哭着求主家收留的可憐樣。
江鴻章對于女兒眼下的處境也是猜出了個六七成,連連歎息,隻覺得她丢人,不與她多說。江詩甯聽着齊氏的譏諷嘲笑,心中卻平靜得出奇。
她很累了,先後經曆這許多事,她再不想與旁人争執,隻想睡個好覺。
等齊氏終于過足了瘾,便打發她到耳房去睡,床鋪一應簡單收拾了,再想要什麼便沒有了。江詩甯不與她見識,自行回了房中,褥子有些舊了,但還是幹淨的,房内許久無人居住,下人們日日灑掃倒也幹淨。
江府規模遠比不上岐侯府,可也是五品官員的宅邸,除了院落沒那樣恢宏大氣,其他倒也五髒俱全。江詩甯見房中沒幾支蠟燭,便借着窗前灑下的月光,摸黑躺到了床上。
望着天花闆,她感受到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在家中做姑娘的時候。
那實在是不太美好的後十年。
委頓在家中十數日來,江詩甯的待遇比府中婢仆好不了多少。用膳時,江鴻章總是橫眉冷對,齊氏也話裡話外帶着刺傷人,好酒好菜都不放在她跟前,唯有齊氏年紀尚小的兒子江柏,想着給姐姐夾菜,但回回都被母親罵了去。
江府上下都未将這個被趕出婆家的大姑娘當回事,時不時地,在廊上議論被江詩甯聽了去,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态度來。
上京裡如今已經入了冬,江詩甯卻并沒有衣物禦寒,穿的還是來時的那身秋裝。耳房裡炭并不足量,她雖覺得冷,可年幼時也被苛待慣了,而今無非是重新過一遍罷了。
北疆之地如今已進嚴寒,好在半月前,燕臨已得勝,帶着浩浩蕩蕩的大軍返京。
此次一戰是為險勝,在蠻夷之地,蠻夷人的地界上打起來,上京的士兵并不占上風,于是也折損了些士兵,眼下告慰的金銀已被奔走的士兵帶着傳回了各家。
燕臨于宮中述職後,來不及更衣,便着了一身官服急匆匆地駕馬回府,薛延緊随其後。
二人下了馬,入府後見一切如常,燕臨還去了南院向祖母請安問好,被留下喝茶。
半晌,燕臨起身告退,蕭老夫人知曉他是要回北院屋裡去尋妻,也并不開口告知情形。
一旁的老媪有些擔憂,忙問蕭老夫人,房中那人當真能行?蕭老夫人也并沒有十成十的把握,隻不過是試試看,可要想逼着燕臨做什麼,猶如騎着老虎脖子當馬使,一旦激怒他,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到了北院裡,燕臨急匆匆地推開門,立時頓住了。開門的瞬間,暗室生香,一陣幽幽的百合花香自内裡傳出來,引得人心頭一顫。
燕臨心中戒備,知曉這并非江詩甯平日所用的熏香,于是邁着步子到了深處榻邊。紗帳放下,圍了兩三層,隐約可見其間躺着一個曼妙的女子。
他一把拉開紗簾,蕭吟的臉便如抽絲剝筍般,于層層落下的帷帳後顯現出來。
“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