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已生了效用的休妻書,昭明公主燦爛一笑,對着江詩甯道:
“你放心,本公主說到做到,既與驸馬夫妻一體,定然會幫襯他,保他無虞。”
說着,昭明公主由侍女彎腰扶着,自江詩甯的身側掠過。簌簌風聲響起,春日寒風凍得她不自覺抱緊了自己的身體。江詩甯忽然想起數月前的那一夜,燕臨自江宅破門而入,将自己護在懷中,不惜頂撞禦史中丞,落人口實,也要保護自己。
而今不過三月光景,竟一切都大變了模樣。
“對了,忘了告訴你。”
昭明公主側過頭來,半張臉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岐侯早幾日便回來了,在公主府留了好幾日呢,你猜他為何不自己來見你?”
“你或許貌美,也确實叫他喜歡過一陣子。可你别忘了,江誠始終是害死了他的祖父和父親,你覺得他真會愛上你?喜歡你,不過和喜歡街邊的一隻貓兒狗兒一般,喂些吃食、說幾句好聽的話,你就搖着尾巴上來給他摸,還要跟他走,也真是可笑。”
“世仇啊,豈是送上一個女子能化解的?”
她不再多言,一步步走了,而寺内全部的帶刀侍衛則是跟在公主身後,快速排列成規整的樣子,步伐一緻地護送公主離開。
頃刻間,寺中隻剩下江詩甯一人。
她獨自站在風中,昭明公主的話被揉碎在風裡,刮得她好痛。
她毫不留情地撕開了江詩甯心中最脆弱,最避諱的地方,而後重重一擊,将她維護的表面太平扯得稀爛。
“世仇...是啊,是世仇。”
她幻想過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雖然如此想很自私,可她也盡力維持一家上下,對燕臨體貼周到,盡量減輕他的痛苦,贖掉一些罪過。甚至每個夜裡,當燕臨翻身壓上來求歡的時候,她也從不會拒絕,企圖用這樣的方式,讓他舒服,讓他心中好受些。
可她這樣的想法,和當初江鴻章送女求和,又有什麼區别?
不過都是奢望一個上位者憐憫自己罷了,那不是愛。
他一切的承諾,原來都是興緻高峰時,床榻之上随意許下的調情之詞罷了。
她晃晃悠悠地走下台階,走出寺廟,低着頭一步一步數着金山寺的地磚,借此消磨些時間。忽然,卻看到一雙繡着祥雲的描金黑履。
“君侯!”
她猛地擡起頭,入眼的卻是葉酥驚惶失措的樣子。
“葉公子?你怎的會在此處?”
葉酥開口:
“半個時辰前,昭明公主叫人到我府上,說你有危險,我便來了。”
看着她滿面的淚痕,葉酥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怎麼哭了?是誰欺負了你?你告訴我,我替你讨個公道。”
“公道?”
江詩甯自嘲地笑了笑,有些魂不守舍,也沒再接他的話。葉酥見狀,便側過身去,示意江詩甯上馬車裡再言其他,江詩甯剛挪了一步,便覺得天旋地轉,雙眼一片漆黑,頭一歪,整個人便倒了下去。
再睜眼時,已置身于一張柔軟的榻上。
她坐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腦袋,昏昏沉沉的,還有些痛。再仔細看了看四周,盡是雅緻簡潔的陳設,熏爐内的香不知何時被熄了,但屋裡還殘存着陣陣檀木香。
“這是?”
葉酥端着藥進來,面色如從前一般柔和,他挪了一張矮凳坐在床邊,細細為江詩甯吹着湯藥,而後端着到了江詩甯面前。
“多謝,我自己來。”
江詩甯接過藥碗,心事重重地攪動着湯匙,輕輕歎了口氣。
葉酥望着她這般模樣,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片刻,才猶豫着開口:
“詩甯。”
她側過頭去看他。
“你有身孕了。”
她不答,定定地看着葉酥,對面這如玉的公子眉頭緊鎖,目光緊緊盯着自己。
江詩甯眼神晃動,眼中立刻泛出淚花來,呼吸也變得急促,而後不多時,便嗚咽聲起,眼淚順着面頰兩側流下,附着在蒼白的唇上,被她咽下。
她懷孕了。
她竟然在這個時候懷孕了。
江詩甯此刻無法不怨恨上蒼,為何要苦苦相逼,讓已經一無所有的自己,還要為将她視作仇人之孫的男人孕育子嗣。
“詩甯,你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昭明公主都派人與我說了。你放心,你有孕之事除了郎中無人知曉,他不知你的身份,不會亂說。此外...”
他頓了頓。
“若你不想要這個孩子,還是早做打算,晚了,對你的身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