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侯府中,陸夫人遲遲沒等到兒媳歸來,卻是等來了昭明公主送來的盒子。
她将木盒呈到蕭老夫人面前,一旁貼身的仆婦将盒子打開,裡面靜靜躺着一張信紙。取出,将折疊的紙張展開,露出第一列的‘休妻書’三個大字來,落款處,則是江詩甯的名諱,和一個幹涸了血迹的指印。
陸夫人吓壞了,忙起身叫人去尋,卻被蕭老夫人攔了下來。
“既是公主送來的,便不會隻是看上明夷那麼簡單,明夷本就被架在火上烤着,你若不知底細緣由就如此莽撞行事,當心火上添油!”
陸夫人細細思索,深覺陸夫人所言有理,可坐下身後,仍是心急如焚。
“明夷方才既來了信,說明他此刻便在宮中,他自會處理。”
蕭老夫人說得極對,此刻皇城宮中,禦書房内,燕臨剛剛與帝王闡明此次江州收複叛黨一事。帝王賞賜金銀珠寶、良田商鋪,燕臨一一謝過,而後便要告退歸家。
“燕愛卿且慢。”
燕林立在大殿之内,仰望階梯之上的九五至尊,等候他開口。
“昭明的事...”
燕臨身着官袍,一襲紫衣挂在他峻拔的身上,更添貴氣。
“陛下,臣已娶妻,實難承接公主心意。”
帝王唇角一勾,眼裡卻并未有笑意。
“愛卿有所不知,先帝給朕留下十八個兄弟,卻隻有這一個妹妹。昭明與我一母同胞,是我朝唯一一位公主,還是嫡出的公主,何等尊貴。愛卿若尚公主,則燕家世世代代的富貴地位都穩若泰山,再不可動搖了。”
“更何況,若愛卿與朕成了一家人,那愛卿擁有的一切,則是理所應當,朕無論如何封賞,調給愛卿多少兵馬,都不會心有餘悸不是?”
燕臨擡起頭,兩人之間的氣氛電光火石般不見硝煙。原來帝王也不是完全疼愛自己的妹妹,而是借刀殺人,以此為引,想要将過于威震四海的燕臨牢牢套在手中。
君心難測,自是如此。
“昭明身份尊貴,既看上了你,非你不嫁,朕也不忍親妹受委屈。不如這樣,朕下旨賜江氏與你和離,為着彌補,另賜田産商鋪,保留其诰命封号,讓她餘生衣食榮華。”
燕臨開口:
“怕是不妥。”
帝王想了想,又道:
“那便讓江氏讓位做妾,诰命賞賜依舊,除卻沒了正妻名頭,一切如常。如此一來,她可是我朝第一個有诰命的妾室,滿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個來。”
燕臨不答。
見狀,帝王耐着性子,給出最後通牒,道:
“好,你既真心鐘愛江氏,便留下吧,叫她與昭明同為平妻,但她的一應用度不可越過公主,未來她生的孩子也不能高過公主的子嗣去。”
燕臨定定地看着帝王,依舊沉默。
九龍椅上坐着的那位再沒了耐心,向後靠去,睥睨階下之人。
“燕愛卿,莫要挑釁天家的威勢,更不要試探朕的底線。”
紫袍金帶的人拱手彎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此舉将九五之尊也驚得站起身來。
“你這是做什麼!”
燕臨入朝以來便是紫袍,少年侯爺自是心高氣傲,他向來一人之下,面對皇帝,也從不須行跪拜之禮,如此,這還是帝王第一次見他雙膝點地。
“陛下明鑒,臣心愛妻子,絕不會負她。”
“今日臣在陛下面前歃血立誓,此生絕不納第二人!”
話音剛落,他抽出腰間匕首,那原是先帝賜給先舟侯爺的麒麟寒光刃,特準燕家世世代代可持此物上殿護駕,不必拆卸。
‘刹’的一聲,燕臨用匕首劃過掌心,鮮紅的血液滴落在紫色的官袍上,暈開成了朵朵紅色的花瓣,瞧着瘆人。他又将匕首換至另一隻手上,再次毫不猶豫地割了下去。
血,不再是滴落,而是汩汩地自手腕處,順着他的手臂流淌進了潔白的裡衣,餘下的,則是凝成一串水流,流在大殿的石磚之上。
“燕臨!”
帝王猛地拍了桌案,他看着如此執拗的得力将才,他們一同長大,他的江山是他打下來的,他父親的江山是燕臨父親打下來的,他們之間,祖祖輩輩都有密不可分的纏繞和牽連。
如今,他疑心他的忠誠,他違抗他的試探,二人互不相讓,如同草原上纏鬥的獅子。
可多年之前,他們還隻是在禦花園一同比劍的摯友兄弟。
看着燕臨身前那一攤血漬,刺目的紅染了他的眼睛,帝王突然覺得心中有哪一處抽動着痛。
他定了定心神,忽然發覺,燕臨一直都是如此真誠之人,隻不過是十年前喪祖喪父後,上天一并收回了他親人的生命,和他的純真。
他為了隔着世仇的妻子,甚至能夠以命相搏,抗争皇權,又怎會背叛二十五年的玩伴,背叛他的半個親人呢。
他深深地歎了口氣。
“罷了。”
“是朕強人所難了,你退下吧。”
燕臨起身,拱手準備後退。
“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