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詩甯靜靜地看着他,這一回,是他哭了。
“我...”
他哽咽着開口,江詩甯卻隻是淡淡答:
“岐侯,我不會和你走的。”
燕臨不可置信地盯着她,試圖從她的眼神裡找出她在說謊的證據,可是沒有。她泰然自若,毫不畏懼地和自己面對面站着,眼神卻暗暗的,很冷。
“詩詩,你還在怪我是嗎?你和我回家去,我解釋與你聽。”
說着,他便去拉江詩甯的手,對方卻不留情面地躲開了。
“我有身孕了。”
燕臨的腦子嗡嗡作響,愕然失去了顔色,呆立在原地。他的視線慢慢向下移動,漸漸到了江詩甯的小腹上。那裡平坦一片,隔着幾層衣物,内裡卻正在孕育一個幼小的生命。
“這孩子和你沒有關系。”
此刻堂中有風掠過,吹得燕臨眼睛發幹發澀,蓦然流下淚來。他擡起手,想要拭去眼角的淚,可那酸澀的淚滴卻流進了他手心的傷口,刺痛着他的心。
“你受傷了?”
江詩甯看到了他一晃而過的傷口,她神色稍緩,想要問他這是怎麼弄的,話到唇邊,卻也咽了下去。如今她已和眼前之人毫無瓜葛,她并不再想說什麼。
燕臨定定地看着她,看着自己一别三月的妻子,她的眼神好冷漠,仿佛與自己從不相識。他沒再開口,沒有理會身後葉酥請他出去的言辭。
他突然橫腰抱起江詩甯,任由她在懷中掙紮着,呼喊着,反抗着,卻抱得更加緊。他穿過回廊,穿過那一片院中池塘,不顧身後葉酥的呐喊和謾罵,一步一步将妻子抱出了府門。
“燕臨你放我下來!”
他怕江詩甯傷到,終究還是将她安放在地上,剛站穩,江詩甯便揮手打了他。
‘啪’的一聲,清脆的巴掌無比響亮,他愣住了,江詩甯也愣住不再動。姗姗來遲的葉酥跑上前,把江詩甯護在身後,怒目圓睜,第一次不顧規矩地朝着燕臨吼道:
“你們已經再無瓜葛,你做什麼再來傷她!”
燕臨看着他,看着他那樣護着江詩甯,而她也害怕地躲在葉酥身後,雙手還下意識地擋在小腹前,仿佛料定了燕臨會傷害她的孩子。
他好痛,從未遇過今日這般感覺,那是錐心刺骨的痛,如同淩遲。
“詩詩,你要跟着他嗎?跟着葉酥?”
江詩甯凝眉看他,毫不留情:
“岐侯既已棄了我,又何苦來假惺惺地尋我?難不成一個公主還不夠,不如我這隻貓兒狗兒的聽話乖順,還要我繼續留在府中做你岐侯的玩物不成!”
燕臨本盛怒的神情瞬間洩了下去,化成一種她解讀不了的悲哀。
“詩詩,你竟是這樣想的嗎?”
她默然,别過頭去不再看他。江詩甯承受不了他此刻眼中那樣沉重的情緒,他的痛苦太過,讓人仿佛能透過他的雙眸,再次見到血雨腥風的戰場之上,忠君愛國的兩位将軍飲恨西北的模樣。
燕臨,他的情感太過複雜,太過沉重了,她接不住,也化不開。
“岐侯請回吧。”
本以為他會失魂落魄地離開,可江詩甯還是低估了燕臨的偏執。他大步上前,單隻手用力一扯,葉酥便被他輕松摔在一旁的地上,而後扭拽着江詩甯的手腕,任她如何叫喊,還是将她抱上了馬。
江詩甯想要翻身下去,可燕臨的戰馬太過高大,江詩甯不會禦馬,又身量較小,如今懷着身孕,更不敢冒險跳下去。
“燕臨!”
他并未理會江詩甯的怒吼,可也并未上馬,隻是一隻手拉住了缰繩,步行牽馬在旁,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再無話。
大約兩個時辰,他終于到了侯府門前,擡起頭,望着先帝禦筆親題的‘岐侯府’三個大字,竟自嘲地大笑起來。門房小厮見君侯歸來,忙進去通報,立時,守在南院的蕭老夫人和陸夫人便匆匆出了門來。
隻見燕臨一身官服殘破了幾道口子,白色裡衣暴露在外的領口變得髒污,雙手的手掌還纏着官袍的紫色料子,頭發淩亂,面上還閃着淚痕。
兩位長輩見他如此狼狽,也知此刻不好再去問發生何事,便囑咐了幾句,叫下人快快備好熱水和幹淨衣物,随後各自回了院子。
他将妻子抱下了馬,江詩甯自知違逆不過,也不敢再去激怒燕臨,便跟着他一同回了北院屋裡。剛踏入院子,江詩甯便鼻尖發酸,這裡的一磚一瓦、一事一物,全部都是和他一同生活過的痕迹,她捂着肚子落下淚來,心中凄苦。
僅僅一日過去,卻恍若隔世。
江詩甯在屋内更換身上的髒衣物,她懷着孕不能泡熱湯,便用毛巾浸濕了溫水擦拭身體,燕臨則是在北院裡的廊下坐着,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東院那邊已經吹了燈,燕诏蒙着江晗甯的眼睛,正□□間,下人來報,君侯尋了夫人回來,此刻人已經在北院屋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