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突然笑了,搞不懂。
可能是因為請她吃了煎餃,他和大小姐之間不再是單方面被給予的關系,你來我往的人情味沖淡了大小姐身上無意識中一直保持着的距離感。
慢悠悠踱步回宿舍的路上角名的思緒朦朦胧胧的,整個人困乏得冒泡,他走過巷弄裡矗立着的路燈,月色混淆了人造燈光的明亮,他的影子被甩在身後的光源拉長,又被近在咫尺的亮色投縮成更矮小更昏沉的暗影。
他看到自己耳邊被睡出來的兩個菱形的發角,此刻被狂野的冬風吹揚上移,在影子上長出兩隻缺乏進攻性的獸耳。
小動物嗎?
角名迷迷糊糊地想,這麼冷的天,如果雪地裡出現一座閃着溫暖燈光的小屋,大家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吧,那麼看上去就很凍人的房子呢,沒有那麼溫暖,但也是比暴露在野外更好的避風港。
隻是時不時在這間房子外徘徊的時候,會在夜晚發現它冒出點意料之外的火光,于是屋外的大家心想,真奇怪,明明是個沒有蠟燭點燈的家夥,卻燃着徹夜不熄的壁爐。
野性難馴的家夥懼怕着這在自然界中存在卻無法自然誕生的火焰,可這火焰将爐竈烘出紅彤彤的一隅,它規規矩矩地在那裡照亮附近的天地,餘光滾出太陽的金邊,這讓野獸難以捉摸的溫暖勾動着來自内心深處的好奇與向往。
侑,嗯,治,勉強算上自己,大家都想進去啊。角名心想。
換做是之前的大小姐的話,她在屋子裡連日連夜地待着,偶爾走出來,能讓大家聞到柴火烤出來的木香,那并非是故意炫耀房子裡爐火的舉措,也在不知不覺間将火的種子播撒出去,那個種子無聲無息又夜以繼日地瘋長,大家卻始終找不到通往房子大門的路徑。
現在呢,一開始就想奪門而入的家夥仍在原地打轉,壓抑種子的家夥在夜色裡睜開了對火光窺探的雙眼,而栖息在門外無所謂進不進去的自己……獲得了受邀在房子内外自由穿梭的待遇吧。
角名拐進校門,順着稻荷崎的主幹道往宿舍樓的方向蕩過去,路是亮堂堂的,而那之外的萬物隐沒在夜色中竊竊私語,路邊的樹和灌木注視着角名一個人越走越遠直至抵達宿舍樓下。
踏進開着暖氣的樓棟裡,他呼出一口氣,頭也不回地把孤寂的黑夜抛在身後。
我不想進去,我隻是讨厭冬天。
他在心裡為自己不久前在赤丸屋裡一瞬間的動搖開脫道。
人可是群居性的生物,任誰一個人在冷得要死的晚上獨自遊蕩都會被那種孤立無援的感覺壓垮的。所以不是我想進去,是人想進去,這很正常。
他掏出鑰匙放進自己房間門口的鎖芯,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左旋手腕,打開房門,踏入屬于他的還未點亮的私人空間。
人類趨光很正常。
角名倫太郎一邊在心裡重複道,一邊摁下牆邊的燈光開關,這片小小的天地又重回白晝的光明,一如往常地迎接着所屬人的歸來。
矮桌上的馬克杯還承載着早上沒來得及倒掉的一小口牛奶,緊閉了一天的屋内有淡淡的發酵味飄蕩。
他脫鞋,取下圍巾,越過桌床,開窗通風,轉身,彎腰,拿起杯子,走向水池。
水流起初從管道裡奔出來的時候是冷冰冰的,熱水器轟隆隆地打響,溫度争先恐後地裹進水裡,但是風貼着地闆卷進他的褲腿裡,将角名凍了個猝不及防。
他是有了光,但又不僅想要光了。
這不怪我。
角名又在心裡為自己開脫,如果沒有期待就不會有被滿足的快樂,可正是因為沒有過期待,才會被從天而降的驚喜觸動不已。
這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