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形容不出來的感覺又來了。
宮治沒說話,被大小姐戴上去的耳罩此刻靜悄悄地挂在他脖頸上,隻要稍稍低頭,上面柔軟的兔毛就會無聲搔摸他的下巴。
他想到她彎腰、她直起身體、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耳朵上,然後拉開耳罩對準方位合攏。
落在地上被風吹了半天的兔毛乍一貼近皮膚冷得像塊冰,暖意由肌膚傳遞出去過了許久才順着絨毛爬回身體形成回流。
和上次不一樣。
這次她沒有碰到他的皮膚和頭發。
把快沸騰的水扔到冰天雪地裡,水會收縮僵硬,最後凝結成冰。
反過來卻不是這樣,在冰天雪地裡捂一雙凍紅了的耳朵,所有感官被冷風吹得遲遲鈍鈍,輕易就被另一種視覺上的沖擊覆蓋掉了。
宮治左手握住右手腕,安安靜靜地放在身前,看上去乖乖巧巧的,隻是又借着這副樣子放任思緒脫離軀殼,順着風飄回一小時前的雲杉樹下。
他不覺得榮幸。
正如大小姐也不覺得給他圍圍巾戴耳罩是多值得一提的事。
也正如大小姐認為肢體接觸是一種對邊界感的冒犯而隔着衣服就不算。
但他還是忍不住想她接下來攀着他借力的動作。
也不是想。
這就像他是舉着攝像機走進了這場不遠的回憶裡,所有當時來不及捕捉的細節,在回放時突然熠熠生輝。
也許是星星撒了點粉下來。
夜色黑蒙蒙的,青紫色的血管脈絡藏在大小姐白得發光的手背下輕輕鼓動。
天空離他們很遠,遠得讓宮治覺得就讓它們看看也無所謂。
明明光線那麼暗,為什麼對顔色記得這麼清楚啊。這真奇怪。
但感覺還不賴。
“噢——”稻永荷松不冷不熱地轉了個音。
虎冢觀音說:“1月初可是要打全國比賽了。”
“……行。”他撇撇嘴,話說得很不情願,“便宜這小子了。”
他倆旁若無人地說着話,小林雪枝在震驚過後意識回籠,想到在這場會談裡從未被正面提及又極有可能真實發生的一件事。
她道一聲失禮,俯身把電腦又拉回來按下重播,進度條拖到惡男一樹緩步湊近的節點開始0.5倍速播放。
“小林老師你這是……?”西信聖明不滿地看過來。
“萬分抱歉,西信老師,但我有一個想要再确認一遍的細節。”小林雪枝專注地頂着屏幕,要是在往常,領導語氣稍有不對,她早已戰戰兢兢地回省自己是不是存在不當的言辭行為,但這會兒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電腦的黑白畫面上,沒空再披上那副唯唯諾諾的自省外殼。
“視頻我們都已經看過了,請問還有什麼細節是我們這些雙眼睛都沒發現的呢?這位小老師?”惡男健三郎查閱完由下屬發來的最新病情短信,不由想到這本是一件簡單的事,居然在這扯皮了這麼久還沒結論。
他不悅地蹙眉,臉上現出縱向的溝壑。
關于虎冢觀音對自己兒子的控訴,他看了兩遍視頻還是覺得純粹無稽之談。
一樹被那對雙胞胎無緣無故地沖出來毆打,事後還被虎冢一郎那家夥的女兒故意傷害,還能有什麼好翻案的?
“不必在擺明了的事實面前垂死掙紮。”惡男健三郎朝她擡了擡手,示意她去看一旁的那幾位高中生,“讓學生學會承認錯誤,遠比找借口更利于他們成長,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