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去這奇奇怪怪的切入點不想,畢竟誰能真的搞懂另一個人的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就算是母子也不行。
“料理啊,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讨厭吧。”她低頭用抹布擦幹水池附近的水漬,如此回答。
“零零碎碎的事前準備超級麻煩,比如明明想着要做生姜燒,豬肉都解凍了配菜也處理完畢,結果家裡冰箱居然找不到一顆洋蔥,比如涼拌蘿蔔絲,我一直在拔絲那一步花費很多時間呢,世界上就沒有不會刮傷手又好用的産品嗎?——經常會這樣想。”
會這樣想嗎?
說起來他一開始切不好絲的時候也相當讨厭料理的這個步驟。不過後來熟練起來就好多了,基本算是獲取開水前等待水泡滾起來的過程吧。畢竟不管是阿侑還是倫太郎還是銀還是其他同組的男生,他們都不擅長這樣需要忍耐的工作,常常順理成章就丢給做事更加細緻的女生,而宮治總是默默拿起菜刀的那個。
至少料理課是小組作業,多多少少也要參與一下。他是這麼想的。
不過「好麻煩」這個評價倒是一次都沒有在他心裡出現過。
“媽媽學生時代總是起很早做便當,真讨厭啊,像是玉子燒鍋的溫度控制不好啦,最後卷出來形狀不夠方啦,明明做過好多次了卻總是能出現問題。”
“不過嘛,”她停頓下來,沖自己兒子露出一個自認為狡黠的笑,“看到你爸吃着口味糟糕透頂的便當還要裝出一副什麼怪味都沒嘗出來的淡定表情——不覺得非常好玩嗎?”
……宮治确信,阿侑身上時常閃爍不定期出現的惡劣性格繼承自面前這位女士。
“還有你們兩個。”媽媽擰幹抹布,展開放置在水池邊,又說,“看到小治和小侑猛猛吃飯,也是媽媽我喜歡料理的幾個瞬間之一。”
“畢竟我們治吃飯總是很香呢。”她一臉神清氣爽地總結完,看着宮治開始表達不解,“怎麼突然問這個?”
香辛料霸道蠻橫的味道從鍋蓋縫裡溢出來,漸漸充盈填塞進空氣裡每個分子的間隙,有些嗆鼻的辣,還有一絲奶味的芳淳。
——今天晚上吃咖喱蓋飯。
宮治立馬得出上述結論。
随後注意力才分配出去給到剛剛媽媽的問題上。
“沒什麼特别的,隻是突然想到和……”他在稱呼上面卡了一下,像是後知後覺地終于意識到對着母親使用大小姐那個綽号有些奇怪,「觀音」還是「虎冢」,後面要不要加「同學」,這些排列組合堵在他喉嚨裡,令他覺得簡直比綽号喊起來更加别扭。
“——大小姐之間的對話。”
最終說出口的稱呼為什麼還是維持着原樣啊。
宮治把下巴擱進掌心,在蜷縮起來的指縫之後撇了撇嘴角。
他下意識用撐臉這個普通的動作将洩露情緒的嘴巴藏起來,可說實話,除了他自己,根本無人發現那一秒裡青春期少年飛速閃過的心事。
哪怕是幾分鐘前還在念叨着孩子什麼小變化都逃不過父母的法眼的宮稔女士,也完全沒有意識到發生在自己兒子身上的這一點細小變化。
她對大小姐這個綽号适應良好,甚至還十分鐘意。
不過——
“你們居然聊這種話題啊。”宮稔女士有些意外,想到什麼,靈光一閃,“哦,我知道了,因為觀音是你們排球部的經理?”
“?”宮治擡眼,“這兩者有什麼關聯嗎?”
“因為每天準備那麼多便當相當辛苦啊。”
“……”
“哪裡不對?”媽媽眨了眨眼。
宮治的視線垂下來,順着桌上木質的紋路跑到桌角。
“哪裡都不對。”
不管是大家對經理這個職務的默認定位,還是對她奉獻精神預設的期待。
“媽媽你對大小姐的濾鏡有些離譜。”他吐槽道,随後用那種「這種事情基本可以算人盡皆知了吧你居然還不知道」的無奈口吻,理所當然地說,“都叫她大小姐了,怎麼可能還是那種角色啊。”
不過……
「為了某個目的每天去重複做不喜歡的事」和「因為喜歡每天不得不去做麻煩的事」。
宮治果然還是覺得自己更能接受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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