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局的第一杯酒是兩名服務員挨個兒給他們斟好,白酒、紅酒任選。
當然也有人提出要白水或果汁,比如她們桌的王麗老師。
樓以璇選了紅酒。
從她走進這間包房的那刻起,她代表的就不隻是她個人,而是九班的專業課老師。
她也想讓林慧顔看到,她是名副其實的成年人,是能和她在飯局上推杯換盞的“同事”,而不是八年前那個被質疑連喜歡和依賴都分不清的小女孩了。
熱菜上了大半,林慧顔當仁不讓地提杯起身。
簡略說了幾句“老師們辛苦”“新學期笃行不怠”“節日快樂”諸如此類的場面話,衆人紛紛端杯響應。
該有的禮儀要有,這杯酒喝了,也就意味着可以拿筷子大快朵頤了。
林慧顔端的是紅酒杯,隻小喝了一口。
樓以璇不動聲色地瞥向她,也隻跟着她抿了一小口。
裝飾典雅的包房内,燈光柔和且昏暗,營造出一種質樸而又不失溫馨的氛圍。
酒桌上,老師們三三兩兩地靠聚在一起,相談甚歡,氣氛熱烈。
左手邊的那位年長者,今日又紮了低馬尾。發絲柔順地垂于後背,像被無形的邊框規束着。
簡潔合身的藕荷色真絲襯衫,領口的兩枚紐扣沒扣。
金絲眼鏡,銀色腕表,黑色西褲,淺色高跟鞋,坐姿端正,背脊挺直,既顯得知性,又透露着由内而發的自律與克制。
她并沒有過多地參與到周圍的喧嚣中,隻是偶爾禮貌地牽起嘴角,點點頭,回應着由旁人開啟的交談。
無人打擾時,她便與周遭隔絕,不言不語。
像一幅神秘的靜谧的畫,靜靜地擺放在雜亂背景之中,讓人不由自主地被她所吸引。
無需言語,那份寂寥又禁欲的美,就已經在無聲地訴說着她的故事。
林慧顔的故事裡,會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嗎?
樓以璇端着紅酒杯輕輕搖晃,半杯酒,隻剩下挂杯的一小口。
她是新面孔,又生得明眸皓齒,不可避免地被一些熱衷于交朋友的人“觊觎”。
幸虧有杜禾敏護着,好些酒都被杜禾敏幫她擋下了。
“樓樓,你酒量行不行啊?”杜禾敏望着樓以璇那支見底的酒杯問。
“應該…不大行。”
“應該?”
“以前沒怎麼喝過,也不喜歡。”
“那就别喝了。”杜禾敏的椅子從最開始就往樓以璇靠了靠,兩人離得很近,“我看你都上臉了,沒事兒吧?”
樓以璇搖搖頭,還用力眨了眨眼睛:“沒事兒,腦子很清醒。就,感覺臉有點兒燙。”
喝酒紅臉的人很多,但身體…也會發燙嗎?
杜禾敏心生疑慮,離座蹲到樓以璇椅子邊:“轉過來我看看。”
樓以璇用發熱的手心貼着臉,往杜禾敏這邊轉,眯着眼笑:“杜老師,你别緊張,我散散熱就好了。”
散熱?
杜禾敏将信将疑,可再一細看,發現樓以璇的脖子和手臂都成片成片的紅了。
“你這哪是上臉?!是過敏好吧!你自己不知道嗎?”
樓以璇放下右手在唇上做“噓”,左手反握住杜禾敏抓她胳膊的手腕:“杜老師,你陪我去一下洗手間,麻煩了。”
當務之急是解決樓以璇的酒精過敏,杜禾敏依着她,雙雙默不作聲地拿了手機走出包房。
來到洗手間,樓以璇用冷水沖洗起了紅疹、紅疙瘩的部位,緩解瘙癢。
“我知道我酒精過敏,不是故意隐瞞。通常來說,半杯不礙事。啤酒、紅酒、白酒這些我都試驗過,并不是每次這個量都會呈現過敏症狀。”
樓以璇對着鏡子裡的杜禾敏說道:“很抱歉讓你擔心了,杜老師。但也請你相信我,我是真的沒事。”
杜禾敏氣她明知故犯,又不忍心責罵。
“你在這兒多沖幾下,我去問問服務員有沒有抗過敏的藥。”
“謝謝。沒有也不要緊,我這頂多半小時就消下去。你監督我,我保證一口酒都不喝了。”
盡管,她都還沒來得及給林慧顔敬酒。
全包房30幾号人,她最該敬一杯酒的,就是林慧顔。
杜禾敏離開洗手間後,樓以璇雙手撐着盥洗台,仰頭讓冷水從下巴流到脖子。
兩側散開的頭發也打濕了不少。
濕漉漉地貼在臉邊、頸邊,滴落的水珠更是在她的奶茶色緊身T恤上肆意造次,留下引人遐想的痕迹。
閉眼調息間,高跟鞋的聲音由遠及近。
她裝作沒聽見,埋頭又捧水潑了潑臉,然後,身側遞來一根發繩。
“頭發紮一下。”
林慧顔的那根頭繩,樓以璇沒有伸手去接。
她給出的反應和下午在宿舍廊道上時如出一轍,後退幾步:“不用了,我拿紙擦了就行。”
說着轉身從牆壁上的紙筒裡一連扯出好幾張吸水紙,擦臉,也擦頭發。
“您把頭發紮回去吧。”
别讓人……
“明知過敏還喝酒,樓以璇,這就是你說的‘懂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