竈房屋裡的盤算暫告一段落。
屋外的烤鳥準備也就緒了。
未雨催他幾個出來。
指定讓他們用燒好的滾水煺毛。
可等毛煺完,未雨叫他們收拾内髒時,幾人就蔫了。
未雨無奈,隻好親自動手。
待這個無頭無爪的鳥正式現身。
他們三兩句敷衍後,便很爽快接了未雨另一個差事。
是去找些野菜再煮個清腸的湯水。
以解待會兒炙肉的膩火。
田桑饒有興緻看着未雨處理那無頭鳥。
鳥很肥,四五斤是有的。
沒頭沒爪,看上去就是隻肥雞。
内髒隻留了雞嗉。
接着又拿出不知從哪兒找來的一把野蒜。
揉碎了直接放到一罐黑黢黢的醬汁裡。
然後用野蒜蘸醬塗抹每一寸鳥皮。
未雨說那罐子裡黑黑的叫‘菽醬’,鹹鮮醇香,吃肉必備。
田桑忍不住,蘸一指淺嘗些。
粉紅的小嘴‘吧嗒吧嗒’,“不就是醬油嗎?”
不多時,鳥已入味。
未雨便找來一根大拇哥粗的樹枝。
再做個簡易的撐架綁在樹枝上。
最後将無頭鳥平鋪在架上捆牢。
扒去鳥肉上多餘的野蒜葉,便上火開烤。
先前的篝火太猛。
所以未雨另置了個小點的,以慢火熏烤。
時間過得很快。
肉香已經特别濃郁了。
表皮焦香,汁水四溢
‘滋滋啦啦’的爆油聲,讓人食欲陡增。
都是肉,抹醬烤熟的味道也都差不多。
但味道和口感卻是天壤之别。
肉柴且有股特殊的膻味。
丫頭嗅了嗅,不肯吃。
孫晟稱還要讀書,需修心養性,清淡飲食,于是拒絕了。
他也的确拿本書在一旁借火。
田桑和未雨吃的得油嘴滑舌。
油脂在口腔裡爆開的感覺完勝其它。
老黑專吃他們啃剩的骨頭,尾巴狂掃,不亦樂乎。
唯獨對面坐那爺仨。
他們眼神飄忽,規矩在一根橫木上坐排排。
手裡各得一塊,卻拎了三尺遠,遲遲不敢下嘴。
“你們也吃啊!”
一邊是田桑和未雨的熱情。
另一邊是老黑的殷切守候。
最後,隻得硬着頭皮吃起來。
誰知一邊吃,竟一邊掉眼淚。
“怎麼了?”未雨不解。
半晌,才聽哥哥許茂抽泣說:“沒,沒事,是我們許久不吃肉了!”
對這話未雨深表贊同。
這肉并不好吃。
但哪怕是囫囵吞進去,惡心再吐出來他也是願意的。
卻田桑那個沒心肝的。
幹脆就把剩下的肉全部給了那爺仨。
未雨傷心。
氣田桑裡外不分。
轉身便要去喝野菜湯。
“菜湯呢?”未雨大喊。
原是釜中水已燒掉半鍋,卻不見半片菜葉。
聽見未雨喊,爺仨虎軀一振,将肉丢給老黑就奔過去。
“我們來,我們來,水開了嗎?”
隻看那三個興沖沖跑去院外路旁,各人扯一把綠葉子。
臉上笑得那叫一個燦爛。
走到釜邊,‘唰唰’往裡一扔了事。
未雨走近瞪着那鍋湯,“菜,不摘嗎?”
“要,要摘嗎?”仙人闆闆竟反問,表情天真如孩童。
未雨愣了片刻,又問:“也不洗嗎?”
“還,要洗啊?”哥哥許茂撓着頭。
未雨瞠目,實在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挑眼看着眼前這鍋稠了吧唧,綠得冒泡的東西。
用樹枝挑起一坨,質問道:“這是,斷腸草吧?”
“是,是嗎?我看,跟你先前做羹時放的那菜也差不多嘛!”
未雨的大腦受到了暴擊。
他眉頭擰出個麻花狀,瞪着三人,問:“你,你們真的是這山中獵戶?”
聽到這話,爺仨不樂意了。
仙人闆闆向前一步。
接着癟嘴瞪眼。
一手叉腰,一手比劃道:“此地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住口!”未雨耷拉雙眼皮,實在聽不下去了。
仙人看氣氛實在尴尬,于是兩手一搓,弓腰賠笑道:“實不相瞞,諸位,我們原是打漁的,早些年,為了躲避戰事才逃進山裡,結果,這靠山吃飯也是艱難!”
未雨恍然。
知道他們說的戰事該是十幾年前隋滅陳國之戰。
這裡本是先陳舊地。
而他的家人也都死在那場大戰裡。
孫晟一家也是戰後才遷來這浦苗鄉的。
國覆民哀,誰又能獨善其身。
左不過十年光景,朝代更疊,早已物是人非。
至此,沒人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