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隻團胖的灰雀輕巧落到缸沿上。
嘴裡也叼了花。
它一到,缸裡的魚就炸開了窩,争相往水面擠。
就像嗷嗷待哺的幼鳥。
而那胖雀,果真将嘴裡的花扔到水裡給魚吃。
田桑驚喜道:“這胖鳥還挺聰明,知道将魚喂肥了吃!”
忽然一陣鴨叫驚了田桑。
也驚了未雨。
是老黑追着雞鴨跑。
結果,雞上了樹,鴨入了水。
它正撅個狗臀趴在岸邊,急切的想下水追那鴨子。
“你們怎麼進來的?”未雨放下竹籃走過來。
“走,進來的啊!”
未雨回頭。
突然跺腳,一臉恍悟樣,“哎呀,門沒關,定是見到亮光了!”
田桑抿嘴微笑,慢慢走到孫晟身邊。
探個腦袋往孫晟面前釣魚的浮漂看去。
“會浮水嗎?”孫晟盯着書,眼都沒擡。
田桑沒聽懂,擰眉盯着他。
“哎呀,遊泳!”未雨出來苦口解釋一番。
還給她做了個動作示範。
“哦,不會!”
“抱着。”
孫晟突然從地上拿了根腿粗的三尺竹筒扔給她。
田桑剛接住,就被孫晟一腳給踢下了水。
撲騰了幾下,吃了好些水才勉強穩當浮在那根竹筒上。
春日的湖水還是冷的。
田桑打着哆嗦,大吸了幾口氣,待心神稍稍穩定,指手就罵:“你,你瘋啦!都說了我不會遊泳,你什麼意思?”
孫晟卻不急。
他緩緩放下手中的書。
走過去俯身蹲在岸邊,一臉陰詭。
“回敬而已,不是還有竹筒嗎,慌什麼!”
“我又哪裡惹到你啦?”
“你說呢?”
“難道是昨天挨了打?我不是替你報仇了嗎?”
“哪個要你替我報仇,我挨那闆子還不是因為你!”
兩人越說越激動。
到後面都是用吼的。
“放你娘的狗臭屁!都說我是神仙派來救你的了!你怎麼不說你是掃把星投胎啊!”
“我,你無恥!你,你私德敗壞,跟那姓戚的不清不楚,私相授受,害我差點被人冤枉殺人,你無恥!”
“你無恥,無恥你個大頭鬼!你就剩無恥了嗎?”
“你無恥至極!”
“好嘛,昨天公堂上你還拉着我的手說我是你的人,讓他别惦記呢!到底誰無恥?”
“我那是怕連累孫家的名聲,奴婢也是人,你本就是我的奴婢,我說錯了嗎?”
“我呸!”田桑用力打了一水花在孫晟身上。
“我,”孫晟本要‘呸’回去,但他是君子啊。
“你無恥!你沒看出來那幫人一句實話沒有嗎?當心掉他們坑裡死無全屍!”
“我死坑裡也先拉你墊背!”
“你無恥!你……”孫晟吼得太厲害,嗓子幹裂了,猛咳起來。
田桑觑眼看着他,目露兇光。
聲氣卻緩和下來,“争吵解決不了問題,你不總是問我到底是誰嗎?賴在你身邊有什麼目的嗎?其實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本不想與你為難,你若真想知道,靠近些,我隻說一遍!”
孫晟瞪着她,似信非信。
但看田桑落寞中帶點哀傷的神情,他終歸信了。
孫晟慢慢探頭出去。
田桑慢慢浮水靠攏。
就那一瞬。
孫晟也落水了。
田桑給他拽下去的。
是的,她又騙了他。
“我,也不會水啊……救……”
那是孫晟心的呼喊。
兩人共浮在那根竹筒上。
田桑趁其不備,隻用一隻手,亦或是兩手交替着,便開始修理他。
接下來,湖裡隻見水花,不見完人。
又稀稀拉拉傳出些咒罵聲。
從岸上未雨、丫頭和老黑上下左右随水中打鬥各處飄忽的眼神可以看出,戰況萬分激烈。
激烈得未雨連救他家郎君的事都忘了。
最後,田桑成功上岸。
水裡換了孫晟落湯雞般漂浮在那根竹筒上。
未雨這才醒神。
拔腿過去,拿了竹竿,使勁往岸邊扒拉他家郎君。
孫晟臉色慘白。
喘着大氣想要對田桑說什麼。
田桑冷得直發抖。
于是拿了孫晟放在榻上的薄氅披在身上。
轉身哆嗦着對孫晟說:“不用你趕,老娘要自立門戶!”
這句話毫無氣勢。
說完抖着兩腿走了。
走前無意間瞄了眼山腳下的能自己轉動的水車。
回頭就将孫晟挂在岸邊的魚簍踢翻到湖裡。
魚簍裡的魚自然也就跑了。
已是夜幕。
慢慢走出去,才發現苑門口早已擠滿了看熱鬧的婢仆。
田桑大大打了個噴嚏,對丫頭說:“關門,放狗!”
而後從容走過。
她讓剛過來履職的春芹去後廚要了熱水。
回到藥廬洗了熱水澡,換好衣裳,就出了門。
她帶走了戚威送的金銀珠寶。
又讓春芹拿些吃的。
提了燈籠回了翠竹山下的茅屋。
白果果正等在那裡。
她有些頭疼。
卻仍照實對白果果說了實情。
可白果果非但沒有失落。
反而很高興。
他隻道餓死都跟着田桑。
又指着田桑那破得不成形的茅屋說起他阿父以前是幹木匠的。
手藝極好。
可惜走得早。
他彼時年小,沒親手跟着做幾樣。
但門道他是清楚的。
技藝也背得滾瓜爛熟。
隻要稍加試煉,造個房子不在話下。
如此,田桑想要自立門戶的‘門戶’就解決了。
不知是不是因禍得福。
田桑竟從白果果的話中悟出了往後的康莊大道。
是戰略。
她經後隻提供戰略。
田桑忽然滿臉神采。
一把拍到白果果稚嫩的肩膀上,“說得好,以後你就是我小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