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桑一拍大腿。
埋怨出門時沒帶被褥。
早晚天涼。
正當她哀歎今夜要凍成狗時。
白果果自豪的向田桑展示了他的技藝。
是用稻草攢的窩。
就在主屋東北一角。
地上厚厚墊一層。
靠牆處略高,四周稍稍隆起,倍兒有安全感。
還用稻草紮了兩張草簾。
一張挂在草窩前抵擋夜裡的寒氣。
另一張,卧時蓋在身上。
本來是給他自己鋪的。
現在田桑和丫頭來,正好受用。
他又指着房頂西南角那個大窟窿。
就是那夜被黑衣人踏破的屋頂。
躺在草窩裡,将擋風的簾掀開。
恰見明月當空,繁星閃耀。
正好哄睡。
清朗的月映在田桑的兩張眸子裡,使她安甯。
埋頭又見院中白果果生的火堆燎旺。
火堆裡插着幾個冒着水汽的竹筒。
是白果果燒的熱水。
她莞爾一笑。
煩憂漸消。
出得門去。
準備去院外的路邊拔些野草刷牙。
白果果卻攔下她。
去院子西面的一株路生的大桑上撇下一枝桑丫。
他告訴田桑,在野外用沒毒的樹枝揩齒更得力。
能蘸點鹽末最好。
于是,翠竹山南下的茅屋裡,歡笑聲又起。
“她倒還能笑出來!”
又是茅屋前不遠的小山丘上。
有人咬牙切齒的說這一句。
是個男人。
樹影斑駁,遮着他大半張臉。
唯餘左臉一眼角,晦暗、憤怒。
臉上那三指抓痕,細看都散着陰氣。
“你們剛打了一架,臉都抓花了,又幾次三番差點害死你,你還來看她?”
旁邊樹叢裡走來另一個絞臂持劍的壯年男子。
他忍笑看着那人臉上的抓痕,語氣冷淡。
是未風。
而臉下得那三指抓痕的男人。
自然就是孫晟了。
田桑至夜不歸。
他一個坦蕩君子,終歸不放心。
“自然是看哪家的餓狼将她咬死,好歹相識一場,替她收個屍總是要的!”
“是嗎?”
未雨從另一側走過來。
同樣一副裝得矜持的冷臉。
“是!”
孫晟大概聽出那倆的弦外之音。
于是使氣吼了一聲。
寂夜如是。
有人表裡不一一聲吼。
接着就驚飛了一群盹睡的野雀。
田桑猛擡頭,眼光睥睨過去。
又忽然回頭看着火堆旁打滾自樂的老黑,“你是狗嗎?我耳朵都比你好使!”
再熟悉不過的一幕。
她瞑目咬牙,一臉憤懑。
接着猛睜眼,提臀收腹,指着那小山丘就罵:“坡上那小賊,别讓老娘逮到,否則,把你剁碎了喂老黑!”
“這麼遠都能被發現?莫非她真是神龍轉世?”
這是茅屋後頭的翠竹山上藏着的闆闆一家。
“仙師,似乎來看朋友的不止我們一家!”
就田桑那一聲罵後。
哥哥許茂敏銳的察覺到了周圍的異樣。
“先撤!”闆闆滿臉警惕。
将啃了一半的鴨腿叼在嘴上。
接着一巴掌拍死了正趴他臉上吸血的蚊子。
最後鬼祟退場。
而茅屋前的小山丘也早沒了動靜。
清早,霧大露重。
三人一狗八隻眼就這麼大小眼瞪着。
肚子一個接一個的‘咕噜’着。
田桑哎歎一聲。
抓兩下油頭,無奈又去了孫宅。
中途,她嚴正囑咐白果果,“待會兒吃了早飯,我帶你去個地方,裡頭有個很大的自動灌溉系統,到時你去把它的結構、原理都摸透,回來鼓搗鼓搗,造個小的試試手!”
白果果卻問:“什麼桶?”
田桑的腦瓜子突然一嗡。
一時間,她也想不起轉換成這個時代的語言該怎麼說。
畢竟,她大半個腦子都在思考待會兒怎麼跟孫晟周旋。
愣一陣,“到了你就知道了!記住,天塌下來都不要理,你隻管去研究那,‘桶’!”
到了孫宅。
在門口碰到她師父柳俊才正要去求索堂。
師徒寒暄兩句。
介紹了白果果。
又和丫頭老黑熱情打了招呼。
還說起田桑留給他的那塊石蜜做的米糕。
似乎一切如常。
田桑送走柳俊才。
徑直去了竈房。
恰好碰到春芹給孫晟備早飯。
春芹見她回來格外欣喜。
又一通閑聊。
明明昨天那麼多人看她黑着臉從孫晟屋裡濕哒哒的出來。
又徹夜未歸。
可大家看她還是一如往常。
沒八卦,每指摘。
後來問春芹才知。
是孫一丁專門找了各處的管事去訓誡。
回聽風苑的路上。
田桑殷切的幫春芹拿東拿西。
就為套她的話。
可孫晟那兒。
除了關在園子裡看書,也沒什麼動靜。
田桑蹑手蹑腳跟着春芹進了‘又一村’。
果真看到孫晟依舊躺在昨天那張繩床上看書。
她掐斷白果果沒見過世面的小眼神。
将遠山腳下半嵌在水裡的自動灌溉系統指給他看。
“好大的筒車啊!”白果果驚訝得魂飄了一樣,“以水流借力,橫向裝了碾硙,免了人力舂碓。石磨上又裝上傳動齒輪,往上連接各坡陡處置的翻車,水壓不濟時還可借力,妙啊!”
田桑剛捂上白果果的嘴。
一轉頭,就看孫晟已經将他那對劍眉揚成倒八字盯上她了。
待兩人确認過眼神。
孫晟又立刻拿書将臉遮起一半,喊道:“不是說要自立門戶嗎?還回來做什麼?”
田桑沒有回答。
她徑直沖孫晟走過去。
趁他不備,拿掉臉上的書,“你去哪裡鬼混啦?你說你身材不好、陰氣重、說話難聽,還沒禮貌,就這張臉勉強能看,這要是破了相了,楚雲兒不要你,可咋辦?”
田桑盯着孫晟臉上那三指抓痕,左右扒拉着,焦急萬分。
孫晟也盯着她。
緊咬着後槽牙,滿眼殺氣,“還不是拜你所賜!”
田桑怔住。
她想到什麼,突然有些心虛,“是,是嗎?”
好在未雨此時拿藥過來。
田桑機靈奪過藥,就麻利的殷勤起來。
孫晟不喜,不欲讓她碰。
可他一根正直的鄉村嫩草怎敵得過田桑那股腦殘風。
兩人你推我就,就那麼着了。
畫面時詭異的,過程是痛苦的。
隻聽孫晟一邊叫一邊拒絕一邊罵。
而田桑一邊哄一邊吹一邊給已經快走到筒車下的白果果使眼色。
未雨落了一身雞皮疙瘩,将丫頭拉走了。
到門口時正好見到未風進來。
未風勉強挖到一眼。
那一眼,那個角度。
至此,那逸聞又真了一分。
直到聽到裡頭兩人又吵起來。
未雨一行才沖進去。
兩人吵着三個月的事。
說給她準備的賬本已經記滿一本了。
又吵到昨日田桑走時踢翻魚簍放跑的魚。
其中有一尾難得的刀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