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思便繼續說:“你不說話,便是也同意了。”說着又有些遲疑不決,說:“解了你的繩子,出了碧雲樓的大門,萬一你翻臉不認,可如何是好?”
霍遣心道你把老子當什麼言而無信的鼠輩,卻見伏思眉眼一彎,龇着整齊的牙口就要壓下來。
霍遣當即一慌,喊道:“我不好這一口,你休動我!”
伏思本想在霍遣的胳膊上重重地咬上一口,一是為了報昨日之仇,二是隻當是蓋在文字書面的印章。豈料得霍遣突然劇烈地掙紮起來,瘋了似地擡頭便撞。
“嘭”的一聲,這一撞正磕在伏思的額頭。伏思立時覺得天旋地轉,倒向一邊。可他已然摸到了霍遣的胳膊,倒身時下意識拽了一把,把遮蓋在霍遣身上的被褥給掀飛了。
霍馬遙推開門,便見着了這麼副香豔的場景。
“你們?”霍馬遙雙眸瞪得鼓圓,随即氣惱地說:“好你個無良州官,不許我點燈,自個兒倒先樂上了!”
“樂你個鬼!”霍遣大聲道:“還不過來幫我把繩子解開。”
霍馬遙不知内情,正欲上前,就見裡頭緩緩伸出一臂。伏思頭腦昏沉地爬起來,氣若遊絲地說:“殺人了。”
“這位客官昨夜醉了酒,就将我強行拖入房中。”伏思搖晃着坐起身,撩起袖子,把青紫的手腕露給霍馬遙看,說:“看給我掐的,痛死了。”
“哇!霍遣你……”霍馬遙歎一聲,似無可奈何地說:“床上焉能用殺人之力。”
霍遣氣得頭暈,切齒道:“我先殺了你。”
霍馬遙說:“那就休怪我不給你解繩子了。”他轉頭對伏思說:“哥哥怎麼稱呼?”
“伏思。”伏思順手把被褥給霍遣蓋回去,說:“小公子的嘴好生甜。”
霍遣見二人聊得有來有回,似乎全然忘了還有自己這麼号人在。他面色難看,不得不出聲提醒。
“伏掌櫃,說話要先作數。”
“瞧我這記性,竟忘了你還被綁着。”伏思一邊解一邊說:“霍當家可别忘了你我之約。”
霍馬遙站立榻邊,聞言俯身小聲地問:“什麼約?”
霍遣雙手得以活動,敲了下霍馬遙的額頭,說:“先把你腦袋裡的廢料給倒幹淨了。”
伏思靠着床柱,看霍遣迅速地穿好了衣袍。霍遣撈起大氅,回頭看了眼伏思,見他笑着沖這邊擺手。
霍馬遙在門外等了少頃,見霍遣開門出來,一邊寄氅衣一邊說:“今日之事不像你眼見的那樣,回了山寨,隻字不許和人提及。”
他們二人下了樓梯,在門口與一綠衣女子擦肩而過。霍遣不知為何轉頭瞧她一眼,而後大步離去。綠衣女子提裙上梯,先敲了敲門,才推門進去。
伏思松散地披着件外衣,倒着茶水說:“走了?”
“嗯。”
綠衣女子過了豆蔻年華,風情比五官更加出挑。她奉上信箋,說:“露華樓那邊又來消息了,官家于年初病危,後來又見好,現下也不知是個什麼情形。”
“點到為止。”伏思草草地看了幾眼,合回信箋,說:“露華樓那位才是會做生意的主兒,銀子送足了,京都那邊的消息一定不能落下。”
綠衣女子颔首應了,又說:“露華樓見着銀子才肯辦事,通常是做一半藏一半,那件事上……會不會也是如此?”
“應當不會。露華樓在京都手眼通天,可這天下之大,找個人無異于大海撈針。”伏思略加思索,說:“既然有了線索,龍潭虎穴也得闖上一闖。”
“方才我見着了虎頭寨的那倆人,隻一眼,便叫人發怵。那小的還好些,那高大個的 ,簡直像是兇神鬼煞下凡,那副模樣還闆着個臉,”綠衣女子憶起擦肩而過那一瞬,仿佛劫後餘生,拍着胸口說:“誰家好人長那麼一雙眼。”
伏思笑說:“瞧着兇些,可我喜歡。”
“掌櫃。”綠衣女子神色憂慮,她給伏思續茶,說:“康華道已成,虎頭寨明着收“過路費”,就是在與朝廷“搶生意”,來日不管如何,定會被鏟除殆盡。況且那虎頭寨的人瞧着實在不像良善,您要找的那人若當真上了春山,也不一定……”
她對僅有一面之緣的霍遣頗為畏怯,覺着那就是個窮兇極惡的面相。但是她又不敢将話說得太死,就怕一語成谶,萬一伏思要尋的那人早就死在了春山,那便隻會更加麻煩。
“還活着?”伏思替她把話補完,尋常般說道:“我可就指着他救我一命呢。”
綠衣女子自知失言,便閉口不再言語。
伏思拈起茶盞,似有所思。他靜了片刻,定看着盞中的碧茶清水,目光在倒影裡勾出異樣的風波。
“錦至,”他輕聲說:“你馴養過狗麼?”
錦至答:“倒是沒有。不過年幼時常會在自家牆外小角處給流浪的小犬喂食,母親怕這些,故而也不敢帶家去。掌櫃怎麼忽然問起這些?”
“覺得有趣,随口問問。”伏思說:“幼時我也喜歡,常常做夢,身後跟着個比人還高的惡犬,牽着繩子覺得威風得緊,行人見着我都要繞路走開。”
“比人還高?”錦至掩嘴笑,說:“那不得吓死人。”
伏思喝了茶,得意地說:“就是要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