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婆婆吧。”謝維清道。
李空握了握刹車,看着前方,“太遠了……”
謝維清道:“今天是中秋。”
李空一腳踩在踏闆上,一腳撐在地上,遲遲不騎動車子。
“快點走吧,等會兒回來和梅姨一起吃飯。”謝維清催促道。
李空這才騎動自行車,一直直行。
這片還在開發中,路邊堆着石沙磚塊,兩邊的田中停着大型機器,一半是翻過的黃色泥土,一半是荒着的綠色農田。塵沙太大,混合着穿梭的汽車的尾氣,空氣渾濁不堪,讓人不敢大口呼吸,擔心灰塵灌肺。
謝維清對氣味敏感,這裡讓他不适,“這邊會開發成什麼?”
這個問題他去年回來時也問過。
和去年的回答一樣,李空道:“不知道。”
車一直騎到一個水泥修的小坡路,順着坡進去,便進了小山。順着兩米寬的水泥路走有一兩戶農家,門口拴着狗。路邊有墓碑,被雜草埋了頂部。再往裡走,散落着幾座沒有墓碑的土墳,四周都是雜草了,墳的正面有燒過紙錢後留下的黑灰色土堆,夾雜着黃色的紙錢邊,那是沒燒完的,還有被殃及燒黑的雜草,像女人燒焦的長發。
婆婆的墳什麼都沒有,除了雜草。李空沒有燒過紙錢,所以墳上沒有女人的焦發。婆婆的墳不高,她的屍體已經火化,這裡埋着的是她的骨灰。
李空蹲下去,用手拔了些野草。但這野草又如何能盡呢。拔了也好,燒了也好,過不了多久又會冒出來。
他抽了根煙出來,掏出打火機看着火苗蹿出來的刹那又收了回去。他把煙夾在了耳後,因為他想起來婆婆說自己出生的日子不好,父母也不喜歡她,小時候老用竈台下的火鉗打她,所以婆婆怕火。
“别抽煙。”謝維清說。
李空抽煙也是在她去世後才開始的。
他沒有說話。
李空是婆婆撿來的,跟着婆婆姓。婆婆說撿到李空時,李空光着身子,才幾個月大,被裹在破衣服裡,所以給他取名叫“空”。
人生是空,死也是空,因此不要太在意無所謂的事情,開心活着最重要。這是婆婆臨終前對李空說的。
婆婆是在中秋節前一天去世的,她說出生的時候不是一個好日子,那就死在一個好日子吧。然而她又說:“算了,要是死在中秋節,你以後就不能高興過節了。”
想起這些,李空低着頭,狠狠地吸了吸鼻子,沾着泥巴的手掌摁了摁左眼。
對李空而言,有了婆婆,他才不是空。婆婆去了,他又是空了。
“婆婆,中秋節快樂。我來……”李空的聲音越來越小,又清了清嗓子道:“來看你了。清兒也來了,你不是最喜歡他了嗎。”
謝維清也蹲下來,“婆婆,我是小清,我來看你了。”
二人無言。
其實他想說的很多,但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
他們呆了很久,直到梅姨打電話來讓他們回去吃飯。
李空說:“清兒。”
謝維清知道李空想說什麼,隻道:“嗯。”
李空拍了拍謝維清的肩膀,“走吧,回去吃飯。”
“嗯。”
梅姨家其實也是在店裡,一個單獨的房間,面積不大,跟謝維清印象中沒什麼變化,電視機上方的十字繡“家和萬事興”都沒變。十字繡的比較大,挂在牆上顯得房間更擁擠了。
梅姨嗔怪道:“怎麼那麼半天才來。”
李空道:“去看婆婆了。”
梅姨愣了一下,“怎麼不叫上我,我還說晚上去,早說我就跟你們一起去了。”
謝維清把梅姨按到凳子上坐好,“下次我們一起去。”
吃過飯,謝維清便回家了。
傅文箐正在看電視,“回來了?去找李空了嗎。”
謝維清“嗯”了一聲。
傅文箐把電視聲音調小了一點,“去看李婆婆了嗎。”
“看了。”謝維清道。
傅文箐嗯了一聲,“當年我們一家還在老街住的時候,受了她不受照顧,尤其是我和你爸上班沒空的時候都是她幫忙照看你,去看看是應該的。下次去的時候跟我說一聲,我也去。”
謝維清點頭,轉身進了卧室。
躺在床上,他掏出手機,發現班主任已經把新的座位表發了出來,他的名字旁邊加了霍川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