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有過這樣的冷冬。街上一陣肅殺的冷風刮過,人們都連忙拉緊大衣的領口,有些還直接把下巴連臉頰埋進頸巾裡,當起縮頭烏龜來。
病房内有暖氣,隻是夏安兒房内站着一位冥君和一位夢魇,暖氣就有些不夠用了。
冥君眼見林彥一張繃緊的臉,覺得再過一陣說不定都能榨出苦汁來,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說來他和夢靈認識了上百萬年,卻還是第一次和夢魇說話。
冥君一聲輕笑,有些慵懶地道:「用不着這麼僵——我雖和你不熟,但你姐姐我卻是認識的。她一口一個善良可愛的弟弟,我以前也起不少雞皮疙瘩,想來這弟弟也不會做出擾亂紅塵的事。」
也不知道這話哪裡戳中了林彥,他身後的拳頭攥得更緊了。
「你既然那麼了解我姐姐,就應該知道這是她在紅塵裡最重視的人。」林彥面帶寒霜,視線掃過床上的夏安兒,輕飄飄地問,「年初那時,為何要對她下手?」
林彥擡頭,冷冷地睨着冥君,一副一言不合就準備大打出手的樣子。隻是另一邊的冥君卻完全不在同一個頻道上,聞言露出些許茫然的樣子,還偏頭反問:
「下手?誰?我?」
林彥冰冷地打量着冥君,不打算就這樣讓他裝模作樣蒙混過關,隻是冥君卻難得真誠地露出了無辜的表情。
「你是說,我對這孩子下手?」冥君的威嚴突然不見蹤影,滿臉不可置信,「她的孩子,我怎麼下得了手?」
林彥嘴唇微張,一句「我明明見你那時要掐她脖子」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便聽見冥君用一貫清冷的聲線道:「你何時見過有父親對自己孩子下手的?」
林彥頓時一個激靈,一口涼氣不出反入,差點被自己嗆死。等他咳完,才跑着調喊了一句:「誰是你女兒!」
冥君對林彥的反應不以為然,還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般道:「算起來,孩子該叫你做舅舅。」
林彥從來隻聽說掌管冥界的冥君寡情冷漠,還未曾想到他居然是個自來熟,第一次正式見面就要東拉西扯地與自己攀關系,又當姐夫又當爹的,差點沒把林彥氣昏過去。
不過一番讨論下來,冥君确實沒有要傷害夏安兒的想法,這點倒是讓林彥暗自松了口氣。
然後又立馬恨死了如此為這人類着想的自己。
「好了,該說說正事了。」
冥君斂起了剛才玩鬧的表情,恢複了冷漠又傲慢的模樣緩慢道:「即便是你碰了夢石,紅塵生出惡夢,最多也就是叫他們晚上攥攥被角嚷兩聲,怎麼還弄得人神經錯亂?」
林彥聽見夢石二字,一顆心就像頓時失了重,猝然墜下深淵。
病房昏暗,冥君周身彌漫着朦胧的光,林彥卻籠罩在陰影之中,仿佛生來就屬于黑暗。他沉吟片刻,低沉的聲音混着一絲無力的沙啞。
「你應該知道我的出生。我身上多少帶着濁氣,雖然之前找到了封印的辦法,但近來紅塵濁氣漸盛,那次查看夢石時,或許也沾上了......」
冥君修長入鬓的雙眉輕輕一蹙。
「果然如此。」
他擡起寬大蒼白的手,揉了揉太陽穴,頗無奈地道:「我就說,怎麼多了這麼多早夭魂,煩都煩死了。」
「什麼意思?」林彥眉尖輕輕一挑,「我指早夭魂。」
「還能是什麼意思?」
冥君輕啧一聲,臉上大寫的不耐煩,「就是命不該絕,但早早來冥界找我的魂魄。」
他越說越厭煩,十分不滿意地瞟了林彥一眼,涼涼地說:「你都這麼老了,連早夭魂都不知道。有那麼多時間挂着兩片玻璃在眼前晃,那就順便讀些書,增長增長知識......」
林彥悄無聲息地打量正揶揄自己的冥君:膚白勝雪,紅衣跩地,潑墨柔發垂在臉側——
他實在想不明白,姐姐怎麼就和他成了朋友。
「時間也不早了,就這樣。」冥君慵懶地擡手晃了晃,完了又轉過頭來,「對了,把你藏起的人還來,眼下這些亂七八糟的就夠我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