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彥眉尾高高挑起,知道他說的是那個誘拐了無數少年的人渣。
「那種垃圾,讓我處理了就當為紅塵除害了,豈不更好?」
「你書還是讀得少。」
冥君挑着一雙桃花眼,盯着他道:「輪回之内,魂每世都需經曆不同的曆練。這魂今世的母親是被一富商侵犯所生下的他,他一出生就被母親憎恨,雖和母親同住一屋,卻是一老婆子養大的,從小到大從未聽過母親對自己說一句話,倒聽了不少她在家中求神拜佛時念的經。」
林彥一陣沉默。
「他母親天天敲經念佛,求神佛在自己死後救自己免入地獄,後來竟選了在孩子生辰的前一晚,一根白绫吊死在床前。孩子生辰一早醒來就忐忑不安地去找母親,揣着一點可悲的期望,希望母親能在他生辰這一天跟他說一句話,什麼話都好。隻是他推開房門,卻見母親披頭散發地攤坐在地上,一身白裙被排洩物染污了半身,惡臭熏天,驚得兩年都說不出話來。」
「他那富商父親也不怎麼理他,自顧自縱情聲色,隻是大把大把的鈔票塞給他當補償,最後麼……隻能說,他這曆練還是過不去。」
「這魂此生的作為我也恨得牙癢,但他做的事自有我們的規矩去治,用不着你插手,你把他送來便是。」
林彥悶悶地應了一聲,冥君血紅的身影已經消失,然而在他消失的地方卻飄來了一抹燦爛的紅光,輕輕落到林彥眼前,被他伸手接到掌心,随即融入他的體内。林彥霍地感應到身體裡濁氣的封印多了一層堅固的防護,而冥君那涼薄的聲線仍幽幽地在房中回蕩。
「這孩子說不定被惡夢纏得緊,出不來呢,夢魇大人要實在閑得慌,不如做做好心,幚她把惡夢除掉?」
***
居然還真進了她的意識裡。
自從來了紅塵之後,很多時候,其實林彥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明明恨死了這個人類,卻又見不得她受傷,下意識要護着她。
走在夏安兒的意識之内,林彥輕蹙着眉頭。
意識來自人的經曆和記憶,就像砌房子一樣,随着年月過去逐漸搭建成屬于那人獨特的模樣,有些是寬闊無邊的星空,有些是浩瀚的日落海洋。繁星耀眼,波光粼粼,有些人的意識甚至比現實世界更美麗動人。
夢魇作為惡夢之源,在姐姐的叮囑下鮮少進入人的意識,以免影響人的夢境。隻不過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随意地進到人的意識裡玩耍,到處看風景。
即便是七歲孩童,意識都要比夏安兒的更清晰完整。
眼前這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灰黑迷霧孤寂黯淡,居然與他的荒蕪十分相似。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林彥才依稀見到一座殘舊的四層建築,散發着孤單又冰冷的氣息。他孤身伫立在那建築之前,擡眼一望——
其中一個窗戶,映出一張清秀卻蒼白的臉。
一個年輕的女人倚在窗邊眺望遠方,嘴巴不斷開合。林彥和女人相隔甚遠,女人的歌聲卻傳進了他的耳中。
林彥長睫一顫,平淡的臉上驟然升起一絲狐疑。
越南語?
夏安兒的記憶裡,怎會出現越南的童謠?
林彥身影一晃,便落到那女人所在的房間裡。他隔着一段距離望到女人的背影時,卻猛然轉過身去,眉頭擰得死緊。
女人□□,竟是赤裸着身體,背上還有好些青紫的瘀痕。
林彥這才聽出了女人歌聲裡混着的哽咽,就像是在奮力地壓抑着悲傷絕望,不讓自己顯得太過悲涼。
而林彥很快就想明白了這意識如此朦胧灰暗的原因——
這記憶壓根就不是夏安兒的,而是屬于一個死人。
而這個死人,叫做阿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