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快!拉好妹妹,快上車!」
C國境内市外某處,一家四口手忙腳亂地将屋内輕便的物資搬到車上,慌忙上車離開。後座緊緊拉着妹妹手的丹滿臉不舍,往後看了家一眼。
「媽媽,我們這是要去婆婆家嗎?」
媽媽聞言紅了眼,隻道:「去不了了……」
她滿臉悲傷,随即又回過神來,鄭重地對孩子們說:「我們先逃出去,再看看去哪裡。」
平時丹很喜歡坐爸爸的車遊車河,喜歡風從窗口外吹來打到臉上的感覺。但這次爸爸開得很快,也把窗鎖緊了,車内很悶,丹就一點都不喜歡了。
他坐了一天一夜的車,全身酸痛,吃飯睡覺卻都得在車内,隻有偶爾上廁所的時候,才能下車到附近的草叢裡解決。每次爸爸都會緊張地東張西望,催促他快一些。
丹解決完,問爸爸要紙,爸爸給了他一些,但還是不夠。爸爸翻遍了口袋也找不到另一張紙,隻好讓丹用葉子擦了。
爸爸向來有潔癖,總教導他和妹妹要注意衛生,才不會生病。丹擡頭望着父親髒兮兮的臉,想起了媽媽跟他說的——
「這是戰争。」
戰争很殘酷,本來擁有的玩具、蛋糕和書本,一旦打起仗來就通通沒了。
媽媽眼裡閃着淚光,溫柔地告訴他:「能活下去就好,知道嗎?」
丹隻能懵懂地點點頭。
媽媽說戰争是大人們在吵架,吵得激烈了就開始動手動腳,然而丹想不明白。
老師明明說過,和好朋友吵架的話,就要平心靜氣地好好談,然後抱抱朋友,互相說聲對不起,絕對不能打架。
丹不明所以地偏着頭。
難道大人們沒有上過幼稚園?
砰!
砰砰!
爸爸霍地抱起了丹,轉身往車子的方向狂奔。丹的肋骨被爸爸的手壓的發疼,想和爸爸說,卻因為爸爸跑得實在太颠簸,說不出來。
爸爸驟然煞停了腳步,大喊一聲:
「不——!」
丹從爸爸身上下來,冷不防被爸爸一把推進了濃密的草叢裡。丹按着摔破了皮的膝蓋,淚眼汪汪地擡頭準備要放聲大哭時,卻瞧見爸爸發了狂似地朝一處跑去。
「不!不——!」
丹一時片刻忘記了哭泣,茫然地從草堆的縫隙中望出去。
車子那邊,媽媽正被一個穿軍服的男人壓在身下。年幼的妹妹坐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還張口咬那個男人,卻被另一個男人一腳踹開。
丹的眼淚立刻奪眶而出,他怕得全身僵硬,想要叫救命,喉嚨卻緊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他惶恐地看着爸爸沖過去,随後一個男人舉起了槍——
砰的一聲,爸爸直直往後倒了下去。
媽媽掙紮着扭頭去看爸爸,尖叫痛哭,妹妹朝爸爸爬過去時,男人手上的槍又響了一聲——
丹呆滞地望着妹妹後背流淌不止的鮮血,就像被抽掉了魂魄的空殼一樣兩眼發空,終于暈了過去。
槍聲響起之際,林裡的動物都驚得四處逃竄,紛紛找尋地方躲避。
然而明槍易擋,暗箭難防。
在大自然仍倔強地保留着自身的純粹時,人類卻已經搗鼓出各種各樣反其道而行的東西。
茂密的森林上空掠過兩架飛機,紛紛揚揚地撒下無數白色的粉末。飛機之上,對講機内傳來某個男人刻薄的聲音。
「東面樹葉太過濃密,被他們躲進去的話就難找了。多灑一些,等兩天後葉都落了,我看他們能藏到哪裡去!」
一片沾了粉末的葉子悄然無聲地落在河中,随着河水飄流到某個村莊内。一個瘦弱的老人拿着破碗,彎身從河内舀起了水,喂給旁邊剛學會走路的孫女。
炮彈從四方八面落進林中,炸裂之聲不絕于耳,轟起的樹木與動物多不勝數。森林之内,硝煙四起,屍橫遍野。百裡之外,兩股灰黑的濁氣纏繞,糾纏間虛虛地塑成一個模糊的人形。那虛無飄渺的黑影遠遠地眺望四方,在炮火轟炸樹林時輕蔑地笑了。
「看到嗎?這便是你心愛的孩子的所為……」
那聲音無比沙啞。
「喊吧,哭吧……」
人影頃刻破碎,化成數頭邪獸沖向森林。下一瞬,好些參天大樹筆直地倒下,開始自焚。火勢迅速蔓延,帶起了濃濃的灰煙,還有刺鼻的氣味。
「這一切……」那聲音環繞在風裡,「就由我來終結吧。」
***
市内醫院。
夏安兒睜開眼的一瞬,耳邊仿佛還回蕩着夢裡面那個阿甯的歌聲。
她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瞪着天花闆,感受着一股奇異的暖意從她胸口流向四肢。
阿甯唱的那首歌,是母親從小唱給她聽的童謠。
阿甯……媽媽也叫阿甯,但媽媽和夢裡面的阿甯長得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