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面的事情,是假的吧?
夏安兒緩緩張望了一番,心道:是醫院啊。
她動了動手臂,發現除了關節稍微有點僵硬外,肌肉并沒有流失。這樣想來,她大概也不是躺了很久?
對了,她之前去了那廢工廠,找到了姜露。姜露被那個男人打了,全身都是血,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活着?
那個男人,和夢裡面那個院長長得很像,該不會是同一個人?
還有阿蘭,阿蘭不就是蘭姨嗎?蘭姨年輕時和海叔照的婚紗照,還高高地挂在他們家客廳的當眼處,她閉眼都記得蘭姨年輕的模樣。
夏安兒從漫長的沉睡中醒來,身體還是略為有些僵硬。她擡起手,輕柔地按摩眉心,想着:那個夢也太亂七八糟了,難道她也被打到頭了?
她深沉地吸了一口氣。
夢是假的……但她真的找到姜露了。
難不成連姜露被抓的事,也是自己做夢幻想出來的?
夏安兒輕輕皺起了眉,理不清腦裡混亂的想法,卻聽見房外傳來争吵的聲音。她拔去手背上的針,緩緩坐了起來,稍微活動了四肢後又找了件外套披上,踏出了病房。
走廊之内彌漫着淡淡的灰霧,夏安兒很是困惑,還用手撥了撥,那灰霧卻沒有改變流動的軌迹。
放眼望去,似乎沒有人留意到空氣中充斥的不明氣體,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正罵罵咧咧的醫生和病人家屬身上。
「你開的什麼藥!我媽越塗傷口越嚴重,你是想害死她嗎!」
醫生倚在扶手上,滿眼布滿了紅絲,怒目圓瞪,「我說了藥物不會這麼快起作用,你是耳聾了還是怎樣?」
「什麼!」病人家屬一臉不可置信,氣得破口大罵,「你是什麼醫生啊這樣說話?你媽沒教你禮貌嗎!」
「你媽才沒教你禮貌!你怎麼說話我就怎麼說話!我都幾天沒睡了,我他媽才要死啦!」
夏安兒還是第一次在醫院這種嚴肅的地方看見潑婦罵街的場景,其中一個潑婦還是個醫生。她還來不及思考這醫院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便又聽見一把熟悉的聲音。
「安兒姐?」
夏安兒随着聲音的來源望去。
「安兒姐,你終于醒啦!」
方雅梨花帶雨地朝她跑來,一把撲進她懷裡。
夏安兒溫柔地拍了拍方雅的後背,安慰的話還沒組織好,方雅就哭哭啼啼了起來。
「安兒姐!姜露剛才割腕,流了好多血啊!她前幾天開口說話之後明明越來越好了,也肯接受心理輔導了,今天卻突然自殺!好在方俊發現得早,不然她就死掉了……」
方雅眼淚鼻涕抹了夏安兒一身,夏安兒聽着愕然,看着也愕然。
自打方雅進了中學後,雖然偶爾還是會在她面前流眼淚,但像這樣的嚎啕大哭幾乎都沒有了。或許是青春期的心理作祟,方雅總想表現得成熟一些,但她現在居然在這麼多人面前抱着自己痛哭......
一時半刻發生了太多讓夏安兒摸不着頭腦的事。她甩甩腦袋,覺得大概是剛醒來的暈眩作怪,便牽着方雅,讓她帶自己去姜露的病房。
誰知道進了病房後,事情卻越發古怪。
姜露根本不在染了血迹的病床上,方俊也不知道到哪裡去了,隻剩下蘭姨和海叔在吵架。
「我說了隻是感冒!我不用看醫生!」
「阿蘭,你乖,聽話……」
海叔像哄孩子一樣溫聲對激動的蘭姨說話,慢慢伸出手去牽蘭姨,卻被蘭姨一掌拍開。
「别碰我!我不喜歡别人碰——」
夏安兒滿臉驚愕,隻見一隻渾身灰黑、像狗又像狼的怪物忽然從蘭姨身後冒了出來,湊近蘭姨的胸口吸了兩下,蘭姨的胸膛随即冒出一縷渾濁的黑氣,順着怪物的鼻息流淌到牠的身體裡。
怪物露出了滿足的表情,就像那黑氣是什麼極為好吃的東西一樣。蘭姨腳下一軟,突然失去了意識般往前倒下,吓得方雅捂嘴驚呼。幸好海叔反應快,慌忙中還不忘伸手接住蘭姨。
夏安兒愣愣地看着那怪物從自己身邊經過,朝走廊的方向飛去。再看看方雅幾人的反應——
他們根本一點反應都沒有,于是夏安兒瞬間就明白了,隻有自己能看見那怪物。
海叔輕輕抱起蘭姨,放在旁邊一張幹淨的病床上。他溫柔地撫摸着蘭姨的前額,試圖将蘭姨緊蹙的眉心撫開,破天荒地在夏安兒和方雅面前落淚。
「阿蘭乖......你得先照顧好自己,乖乖看病,才能照顧孩子啊。」
海叔一直對着暈過去的蘭姨低聲說話,似乎忘記了自己的身後站着方雅,還有才剛醒來的夏安兒。
夏安兒安撫着仍在哭泣的方雅,努力地嘗試理解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剛才那隻怪物,她以前好像見過。
她從病人服裡抽出垂在胸前的吊墜,放在手心垂眸細看。她以為進了醫院就會被除下身上的飾物,想不明白媽媽的項鍊為什麼還會垂在自己的胸前。
但這樣的想法隻是稍縱即逝,畢竟現在最讓她在意的事情不是項鍊。
她想起了夢裡出現的一切:那棟廢棄建築物裡女人們的哭泣嘶吼,那個低頭逗着嬰兒笑的阿甯,那把在孩子胸口來回劃動的小刀,還有帶着滿身花香、穿着長紗白裙的少女……
夏安兒抿了抿幹燥的嘴唇,擰眉沉吟:「如果這一切都不隻是夢......」
夏安兒五指一收,握緊了清澈無比的吊墜,轉身離開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