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目光如炬,探尋般地落在她身上,突然,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沈尚宮,臉色怎麼這麼差?”
沈柔則咬住嘴唇,強壓心頭恐懼:“奴婢身體不适。”
李乾歎道:“我知道你聽見了。”
沈柔則隻覺一陣悚然,李乾那犀利的眼神,仿佛能看穿一切。她知道自己橫豎都是死,索性大聲道:“沒錯!奴婢全都聽見了!聽見了翰林院院士曹奇跟您的對話!”
李乾輕輕冷笑,伸出修長的手指,按住沈柔則纖細的脖子。他的手柔軟冰冷刺骨像是一條毒蛇纏繞在脖子上,沈柔則渾身瞬間起滿雞皮疙瘩。她無力反抗,也無力辯駁,斜着眼睛心想:死就死吧,死在李乾手裡,好歹他是個美男子,都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自己現在就算做鬼,也是個風流鬼。這麼想着,她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李乾愣住了,手緩緩松開:“我有一事問你,如實回答我。”
沈柔則看破生死,爽快道:“太子殿下想問什麼,直說吧。”
李乾問道:“你可是當年永巷的宮女?”
沈柔則眨眨眼睛,笑道:“什麼當年今年的?奴婢愚鈍,聽不懂太子殿下的話。”
李乾輕歎:“當年我母親去世,我寄養在靜貴妃膝下,王皇後卻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她以守喪為由,把我軟禁在玉坤宮的偏房。我快餓死的時候,有個小宮女冒險給我送飯。”
沈柔則心中百感交集,原來他還記得,原來他從未忘記。
李乾神色怅然:“王皇後的人似乎察覺到了,一心要抓住那個小宮女。幸好那小宮女翻牆逃走了。可那牆那麼高,我一直擔心她會不會摔傷。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多年,自那匆匆一别,再沒見過她。直到現在,我還時常想起她,想起她的一颦一笑,想起她冒險為我送飯、翻牆的樣子。所以,我對永巷的人格外關照。”
沈柔則頗為動容,想到李乾贈送南豆子的事,臉上挂着笑,眼裡卻流着淚:“殿下的這個故事真感人。奴婢想,當年的小宮女要是知道了,肯定很開心,她的付出沒有白費。她也一定相信,當年被困在窮閻漏屋的太子殿下,日後必能有所作為,有朝一日定會讓天下安康,四海受無窮之福。”
李乾眸光深邃,目不轉睛地盯着淚如雨下的沈柔則,松了口氣:“那就好。”他接着說:“這兩日我便動身去坪洲府。”
沈柔則想起剛剛曹奇的極力勸阻,又想起上次徐姑姑說的,皇上很快會分撥政務給太子,東宮恐怕再無太平日子。她忍不住鬥膽問道:“太子殿下為何要去坪洲?”
李乾思忖片刻,看着沈柔則憂心的目光,終究還是開了口:“坪洲最近不太平,水旱不均,災禍頻發,還聽說有瘟疫蔓延,鬧出了不少風波和動亂。先後前去任職制台的兩位大人,都慘死在坪洲。坪洲與西梁國接壤,那兒要是出了事,可不得了。”
沈柔則秀眉越皺越緊,張着嘴說:“聽起來确實棘手又可怕。”
李乾淡淡一笑:“你久居深宮,不太清楚朝堂之事。薛家育一直對父皇立我為太子一事耿耿于懷,他主張立嫡立長立能立德,言下之意,就是說我出身低微,無德無能。”
沈柔則張大了嘴巴。她隐隐約約知道,太子李乾的生母隻是個宮女,早早去世。李乾能入住東宮,除了皇上偏愛,還有他自己十幾年如履薄冰的謹慎與用功。可當親耳聽到李乾說出自己出身低微、無德無能這句話時,她還是忍不住一陣心疼。
“殿下!那您一定要小心行事。”
李乾點點頭。
風越刮越猛,雨勢漸大,雨點噼裡啪啦地砸在窗戶上,也重重地砸在沈柔則的心上。除了對李乾的憂心,她又想起李琰那淡漠的眸子。坪洲府究竟有多可怕?她終究是深居宮中的女子,想到這兒,心裡湧起幾分沮喪和頹然。
沈柔則神色黯淡:“殿下,您什麼時候動身去坪洲?”
李乾搖搖頭:“也許明天,也許後天。就在這兩天。”
沈柔則驚愕道:“這麼匆忙?”
李乾說:“是的,所以東宮就交給沈尚宮了。”
沈柔則驚詫道:“我?”
李乾說:“好好回去休息吧。”說完,李乾清瘦蕭索的身影消失在沈柔則的視線裡。
沈柔則呆呆地站在原地,愁眉緊鎖,滿心都是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