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天不見,周弈的眼神一如既往的犀利,吳瑕錯開眼神,不去面對那種洞穿的淡定,“我都可以。”
孫明明笑了下,要說什麼,被周弈打斷:“我跟你換?”
相識有數月,孫明明知道,周弈是個事不關己便置身事外的人。他的天平分毫不差,許多事漠然置之。現在既然開口,就是有了傾向。
然而。
她看着他,又看向吳瑕。
答案近在眼前,如冰水澆頂——
他的天平有偏轉,并不向她邊。
孫明明提了提唇角,笑容僵硬,“不用了。”
她說自己還有别的事,就要離開,快步走到門口,推開玻璃門,錯身後松手,玻璃門彈回,顫了幾顫。
吳瑕收回視線,低頭夾菜,視線邊緣能看到斜對角的男人随意搭在桌上的手臂,袖口下露出腕表和骨節利落的手掌。
因為上次見面那番話,再同周弈共處一室,總覺得尴尬。
林驚羽結束晚餐,收拾餐盒和一次性筷子,吳瑕亦放下餐筷,亦步亦趨地丢掉垃圾,走去吧台區。急急忙忙地,險些打翻酒杯。
但她似乎多慮了。周弈來酒吧的次數多些,對于打開紫外線燈消毒、去倉庫找酒這種事,比她熟練得多,不大用林驚羽帶,他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期間沒有對她表現出特别關注。
整個晚上,兩人隻有兩次短暫的接觸。
一次是店裡客人多,吳瑕拿了林驚羽列的單子,去倉庫取酒,恰好周弈也在,倉庫空間促狹,她特意等他離開後才走進去。
單上有兩瓶飲料在櫃頂,吳瑕搬了椅子也難拿到。周弈不知什麼時候折回來,叫她下去,擡手替她取了。
周弈問她為什麼不找自己幫忙。
吳瑕編不出合适的理由。
“你決定對我心如止水?還是打算跟我絕交。”他說罷,轉身離開。
另一次是零點左右,店裡客流量最大的時候,有客人醉酒後打碎玻璃杯,不分青紅皂白把一旁上小吃的吳瑕兇了一頓。
吳瑕沒見過這種陣仗,怕玻璃碎片傷人,正要去撿,被周弈一把拽回去。他把她扯到自己身後,冷臉跟客人分辯幾句,叫阿姨過來打掃地面。
吳瑕被他打發去後廚,事後他問了句有沒有受傷,沒說别的。
兩個人的相處,似乎回到最開始半生不熟、相互客氣的階段。
所以打烊之後,周弈說捎她回去,她沒有扭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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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這天,吳瑕依舊搭同事的順風車。路上同事跟老公聊天,吳瑕才知道這對夫妻本可以直接去丈母娘家探親,因為她,才選擇先回城區的家。
吳瑕打開兩年沒碰過的駕考軟件,猶豫着是否報名。她開始考駕照那年是大三,前面每一科都順利過關,直到科三,因為太緊張,挂了兩次,再就不願意面對這件事。
上學時還有正當理由,學業緊張,畢業後她沒有朝九晚五的工作,再找不到借口逃避,于是幹脆不去想這件事。
反正她不愛出門。
今天周弈還是來得稍晚些,吳瑕剛學會做乳清,盯着透明清液從漏鬥尖滴落,他推門而入,她擡眼,打了個招呼。
她已經做過心理建設,決定自然一些同他相處,接受成年人的社交法則,體面禮貌的相處。
入夜不久,店内進來一個漂亮的異國女人,紅色長發,瘦削立體的臉頰,灰藍色眼睛,一個眼神就叫林驚羽紅了臉。
女人是俄羅斯人,叫葉卡捷琳娜。葉卡捷琳娜中文蹩腳,但性格外向撩人,吳瑕幫她點單時,她已經用中英俄三語跟身旁的年輕男人聊起來,并喂了他一杯酒。
吳瑕去樓上幫忙前,葉卡捷琳娜已經在點第三杯酒,林驚羽甚至被她“騙”了半杯特調。
客人不多時,吳瑕會在樓上小隔間偷閑,料不到這樣也會被找到。
“嗨。”葉卡捷琳娜漂亮的腦袋探進來,打量吳瑕和她身後狹小的空間。
吳瑕捧着的手機差點脫手,“(需要幫忙嗎?)”她用俄語問。
“(你是祝嘉然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陪我喝一杯。)”葉卡捷琳娜中文差勁,但說祝嘉然這三個字無比熟稔,仿佛呢喃過上千遍。
吳瑕來不及拒絕,已經被葉卡捷琳娜牽手拽出。葉卡捷琳娜叫她自己倒一杯酒,碰杯後開始問祝嘉然的近況。
吳瑕在搞不清楚狀況的情況下,陪她喝了十分鐘,有客人需要結賬,才給了她脫身機會。
再見葉卡捷琳娜,後者已是醉酒狀态,兩頰绯紅,眼神迷離,她單手抓住了周弈手裡的托盤,後者同她交涉無果,松手準備離開,葉卡捷琳娜從吧台上一躍而下,腦袋差點磕到高腳凳。就算如此,也沒忘記抓起身旁的一杯威士忌。
已經過了零點,客人陸續離場,店内低緩的爵士樂流淌,葉卡捷琳娜去追周弈,剩下三三兩兩的酒客目光随兩人而動。
周弈看向在樓梯角這桌幫客人結賬的吳瑕,吳瑕捕捉到他揚起手機的動作。
吳瑕熟練地幫客人刷了卡,将刷卡機送回收銀台,她叫阿姨過來打掃衛生,将桌上杯子收入托盤,送到後廚。
吳瑕放下托盤,拿手機給周弈打電話。
嘟聲響了三次後,電話被接通。
“喂?”
“你沒事了吧?”
“沒事了。”
聽筒裡的聲音同身後的聲音重疊,吳瑕回頭,看到剛從後門繞回的周弈,“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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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平時兩點鐘打烊,周五周六營業時間稍長,吳瑕同周弈離開時是夜裡一點半。
車停在路邊,周弈随口知會她一句:“我叫個代駕。”
“你喝酒了嗎?”
周弈搖頭,“懶得開。葉卡捷琳娜灌你酒了?”
吳瑕答非所問:“我沒有駕照。”
周弈看她一眼,“不是叫你開車。”
代駕還有十分鐘才能趕到。夜深露寒,兩人上車,坐在後排等着。
吳瑕坐在臨人行道這一邊,可以看到身後安娜店門口常亮的廣告牌。
以安娜目前的經營狀況來看,閉店歇業半月的虧損,未必有周弈手裡項目日流水多。
但他還是過來了,并且很自然地将店内的工作當自己分内事。單隻是投資關系,不會做到這一步。
“祝嘉然說你入職海城這裡的公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