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瑕忍不住耳熱,“胡說八道的人會長鼻子。”
周弈斂眸,低聲一笑。
沉默片刻,吳瑕坦白,“我今天去考駕照了......失敗了。”
“最近在學車?”
“早就學完了,隻是考試沒有通過而已。”吳瑕兩手撐在身側,眼睛盯着前方,“之前考過一次,挂掉了,後面畢業比較忙,沒有再去考。畢業之後,覺得暫時不會買車,也沒有考慮這件事。”
周弈順着她的視線看去,發現她在盯自己晃動的腳尖,像小貓盯自己的尾巴。
“最近下定決心去考,然後挂掉了。”
周弈:“據說海城駕照考試難度很大,有師弟專門回家考。”
“嗯。”
“很郁悶?”
吳瑕看他一眼,“我是個非常怕麻煩的人,保持原狀隻需要維持,想要進步,是需要努力的。也許......我潛意識裡很怕失敗吧,如果稍加付出就有确切回報還好,但想要成功得付出巨大的努力,不是嗎。”
“但是你喜歡射箭。”周弈語調平靜,“你有一擊必中的決心,也可以接受脫靶,因為你知道總還有下一支箭等待射出,因為你的眼睛隻看那張環靶的靶心。”
吳瑕笑,看着他,她覺得他比自己以為的溫柔得多。
至少這番話是富有同理心的安慰,且并不居高臨下。
“那我現在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我怎麼回事。我沒什麼。隻是在調整心态,準備下一次考試。”
吳瑕天性懶怠,讨厭麻煩和失敗,但她仍然向往那些自己稱贊傾慕的品質——堅韌、勇敢和野心滔天。
周弈擡眉,眼底閃過訝色,偏頭看着她,漸生笑意。
周弈沒有掩飾自己眼底的贊許與認可,吳瑕被盯得不自在,低下頭假裝忙碌,打開手機,在各種軟件裡切來切去,點開網易雲音樂。
“我放點歌哦。”
周弈應了聲。
吳瑕翻出一首英文歌,按住音量鍵,将聲音外放到剛好兩個人都可以聽到的程度。
是一個年輕的女聲,在吟唱自我。嗓音空靈卻孤轫。
I'm ready to go, I'm ready to go
(我準備出發,準備出發)
Can't do it alone, can't do it alone
(卻不能獨行,不能獨行)
......
Wide awake in the glow, can't do it alone
(我充滿希望,從低谷中擺脫)
I’m ready to fly, uncover the light
(我想飛,去發現光)
Impossible heights
(在不可能的高度)
......*
吳瑕松松地歪着腦袋,看向身旁的男人,的他的手臂撐在身側,肌肉略微緊繃。
她想起剛才射箭時看到的畫面——
他持弓搭箭,手臂肌肉繃緊,肩胛骨微微隆起。呼吸平穩,眼神銳利。手指弓弦拉到下颌,停頓。
神情是那樣的專注,眼裡隻有不加掩飾的一擊必中的野心。
不過她不會承認自己偷看他。吳瑕在他看過來之前收回目光。
就像她不會承認,自己起心動念重拾駕照考試,是因為他。
目标明确、行為堅定的周弈,在籃球機嘗試了一次又一次的那個下午,害怕失敗、安于現狀的吳瑕,重新報名了駕照考試。
就像她不會告訴他,她已經知道自己對他,做不到就此放下。
她很難抑制自己想要向他靠近的心情。
-
吳瑕今晚的另一件任務是去媽媽家取一寸照,最近公司需要上交材料,她因為租房,許多零碎的東西存放在王夢那裡。
周弈開車送她。
抵達王夢家小區附近,吳瑕提前給她打了電話。王夢讓她在小區門口稍等。
吳瑕下了車,在門口等了會兒,王夢匆忙趕來,将文件袋遞給吳瑕,“那些照片、檔案之類的都在這裡了。我覺得你還是拿回自己那裡放着比較好,以後用起來比較方便。”
吳瑕倒沒想到這一層,稍加思考後接受這個想法,“等一下哦。”
吳瑕将文件袋送回車裡,順便将副駕駛座位上的紅酒拎下。周弈推開車門,下車問好:“伯母。”
吳瑕才看到王夢跟了過來,笑吟吟打量周弈:“你好你好,你是......?”
吳瑕介紹:“周弈,我朋友。”
“周弈啊。”王夢笑,“周弈是海城人,在這工作?”
“叫我小周就好,伯母。”周弈在長輩面前畢恭畢敬,“我是吳州人,在海城讀書,今年畢業,準備去申城工作。”
“申城啊。大城市好。”王夢看向吳瑕,感歎道:“不過像妮妮,就是更習慣小城市。這一畢業,同學朋友們都各奔東西了。”
吳瑕并不十分贊同這句話,一時也找不到反駁的氣口,正要遞出手裡的紅酒。
“媽媽。”
清脆童聲由遠及近,伴随哒哒的腳步聲,小男孩撲進王夢懷中。
是王夢的兒子軒軒,剛從興趣班回來。
“跟哥哥姐姐打招呼。”王夢說。
軒軒從媽媽懷抱裡擡頭,看向吳瑕:“你為什麼總是來我找我媽媽?”
童言無忌,但場面尴尬至極。
吳瑕很難跟一個小朋友解釋清楚為什麼他媽媽也是她媽媽,他爸爸卻不是她爸爸。
王夢訓斥一句:說什麼呢,當下也找不到更合适的措辭。
負責接送軒軒的奶奶還在一旁等着,王夢如遭大赦,客氣地叫吳瑕什麼時候帶朋友去家裡坐坐,便牽軒軒離開。
周弈一時心情複雜,看向面無表情的吳瑕。
“啊。”吳瑕注意到他的目光,笑了笑,“我爸媽早就離婚了,這個是我媽的小兒子。嘉然哥的勞務費。”她拎起手裡的紅酒,“說是好酒呢。看來我得自己喝了。”
周弈眼底閃過一抹複雜,擡手按下鎖車鍵,指向不遠處,“前面有個便利店,去喝點。”
-
周弈進便利店買飲料。吳瑕坐在店外遮陽傘下研究怎麼開瓶,如果在酒吧,有開瓶器,會方便得多,但這裡似乎沒有任何工具。
周弈将飲料和塑料杯推到她面前,接過紅酒,從兜裡掏出打火機,輕擦砂輪,火苗攢動,灼燙瓶頸。
吳瑕好奇地看着他的動作。
持續加熱一段時間,木塞一點一點拔地而起。
吳瑕擰開西柚汁,往杯中倒一半,又加了些葡萄養樂多,周弈拎着紅酒續上另外一半。
吳瑕隻抿一口酒,便開始吐真言:“我不喜歡改變。不過歌詞裡說,世上唯一不變,是人都善變。”
周弈抽開她身旁的椅子坐下。
“你不喜歡改變,還是害怕不确定的未來?未知很可怕麼?”
吳瑕說是的。
未知是很可怕的。忙碌也是很可怕的。像今天這樣,從早到晚,有上班、駕考、看酒吧、拿照片這四件事,就非常忙碌,忙碌會讓人疲勞,這裡的凳子居然連靠背都沒有。
吳瑕低頭,皺眉盯着屁股底下的塑料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