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弈給吳瑕回了電話,被她短暫接起,囑咐他開車注意安全,随後挂斷。
吳瑕将手機按上怦怦亂跳的胸口,看向映照在床對面光滑金屬面上的自己的身影。
血流加速,帶來一種難言的緊張與興奮感。
她想見他,所以他來了。很奇妙的因果關系。也許他也想見她。
帶着這個念頭,吳瑕從床上起身,趿上拖鞋,一瘸一拐走去衛生間。
鏡中人兒眼睛腫得像紅桃,唇色黯淡,她緊急洗了臉,回到床邊,從包裡翻出口紅,塗一層淡粉,又打電話給前台要了新的冰袋。
吳瑕用冰袋敷了眼睛,又用剛從小紅書學來的手法按摩眼眶,總算有點效果。
從海城趕到這裡需要一個半小時。
現在才過去十五分鐘。
等待的時候總是坐立難安。她開始為自己稍後的開場白打腹稿,這樣深夜裡趕過來,她應該帶他去周圍逛逛,鑒于現在行動不便的狀況,他也許不介意開車環海。
她想起海崖邊那片轟轟烈烈的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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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航顯示已抵達目的地,自動退出。
周弈看到路口後亮着燈光的咖啡店,打方向盤轉了過去,電燈杆旁倚靠的瘦削身影一開始隻是聊賴地撥弄手裡的蔥茏盛放的花,忽然擡頭看過來,笑容綻放。
路旁零散地停了幾輛車。周弈減速在她身旁停靠,“我把車停這兒?......你的腿怎麼了。”
他推門下車,繞到副駕駛,拉開車門。
“腳踝扭了一下,沒關系。”
吳瑕将登山棍和一束小花遞給周弈,後者托她坐上車,她尚未坐定便回頭,周弈掌着車門,正要把花遞給她。
“送你的。”吳瑕說,“今晚見到你很開心。”
周弈一怔,随即垂眸笑了。是開遍環海路的野花,他在等紅綠燈時注意到了。但那些都沒有他手裡這束明亮旺盛,雛菊似的黃花,風鈴形狀的粉花,五瓣淺紫的小花,可以想見摘花人如何精挑細選。
周弈擡起視線,看到驚訝茫然的吳瑕。她盯着手裡的小束包裝,車内視線不佳,以為是他的東西,拿起來聽到噼啪的玻璃紙響聲。
周弈單手掌着車門,略微側身,使身後的路燈燈光照到她手裡的東西,透明玻璃紙包裝的淺粉香豌豆。
周弈平聲,“今晚見到你很開心——”
尾音略顯促狹,也許是因為這份不約而同的默契。
吳瑕笑了起來。
周弈将登山棍和小花一起放去後排,回到駕駛座,系上安全帶。
“想去哪?”
“找個可以下去的地方去海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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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環海路開車五公裡,終于找到一處棧道,路邊零散停了幾輛車,暗藍色的海面之前,有遊人的剪影,也許都是為熒光海來的。
周弈把車停在路邊,托吳瑕下車,“沙灘不好走。”
沙灘易陷,腿腳健康時也比平地難行。
“嗯。”吳瑕應着,将重心壓在他遞來的手臂,單腳跳下車,心底一閃而過的失落被他溫熱的手掌覆蓋,“那我們就在這裡......”
“背你過去。”
“啊?”吳瑕尚未站穩,曲着腿,更要仰頭看他。距離太近,他的手臂還在她腋下攬着,她手裡攥着他背後的外套。
周弈挑眉,“抱你去?”
這人長得太蠱惑人心,怪不得平時總要撲克臉,因為稍有表情就會讓人心旌搖搖。吳瑕壓不住自己的唇角——與他對視總是忍不住想要笑怎麼辦。
更壓不下自己臉頰蔓延開的紅熱——吳瑕,你沒出息!
“咳。”她不自然地壓低視線,偏過頭去咳了一聲,“慢一點的話我應該可以走。”
“然後明天腫成饅頭?”
她沒想過會在壽南過夜,身上這條藕粉的百褶長裙是今早王夢遞給她的,腳踝露在外面,已經有腫脹的趨勢。
吳瑕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尚在克服羞怯、積攢勇氣請他背自己過去,忽覺一陣重心失調,雙腳離地,整個人已是躺下來,下意識摟住他的肩膀。周弈已将她抱起。她手裡那束小花夾在兩人之間,玻璃紙嘩啦作響。
吳瑕一眼也不敢擡頭看,隻盯着他白T的衣領縫線,“我是不是有點重?”
周弈掂了掂她,有點頑劣地笑,“多重?”
周弈抱着她朝近海的方向走。晚風清涼,海岸線惟有浪花翻湧的聲音,一波一波沖來,一波一波褪去。
吳瑕怕把花擠壞,确認他的懷抱足夠穩當後,松開了挂在他身上的手掌,捧起懷裡的話。
“特意給我買的——”
“腳傷怎麼來——”
竟是一起開口。
又齊齊刹車。
吳瑕看了周弈一眼,笑笑,“我媽替我安排了一場相親,他對我動手動腳,我給他一巴掌,怕他還手,往後躲的時候把腳扭到了。”
很幼稚的受傷理由,一度懷疑自己能否坦白。現在居然這麼輕易地說出口。
周弈皺眉,“還傷哪了?這事處理完了?”
“沒哪。當時我們就在剛才那家店喝咖啡,周圍還有其他客人,他不好意思還手,然後我就搭酒店的接駁車回去了。”
視線從她頭頂至腳尖逡巡一周,确證了她的話,周弈懶洋洋應了聲,沒再搭話。
一時沉默。
吳瑕不明白這沉默的意味,問他怎麼了。
“沒怎麼。”
“明明就有怎麼。你的臉色不太好看。”
“......”
“聽說我沒有受别的傷你很失望?”吳瑕故意惡意揣測。
“......”
好吧,她不該這樣說。
“這個花,是你特意準備的嗎?”
是說她手裡的這束。
“路過花店,就去買了一束。”周弈說,“我在想你為什麼會去相親。他也有花?”
吳瑕愕然,連連搖頭,“當然沒有。我不想參加相親,隻是去拒絕他——你這是在吃醋來着?”
周弈否認得幹脆,“沒有。”
吳瑕心情頗好,“你說沒有就沒有吧。”
這種恃寵而驕的口吻居然會從她口中說出來。
“......那人怎麼樣?”
“誰?”
“被你的相親對象。”
“不怎麼樣。得意洋洋、喜歡炫耀。爸爸在組織部,媽媽手裡有幾個連鎖商超,一個朋友在海城開畫廊,還有朋友在做遊艇生意......總之他是‘婆羅門’。”吳瑕豎起手指,手動打引号。
周弈似乎在看她,她飛快地瞥他一眼,确認,移開目光,“巧合的是他居然也姓周......”
如果不是因為這點,興許不會有巴掌事件,她也不會扭傷腳。不過這些吳瑕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