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齊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周努,往他懷裡塞信一封,偷了他幾件衣裳與銀兩,出門後又返回拿走他箱值錢的玉佩扇墜才滿意離去。
第二日,嬰齊兩人下了馬車入學裡,和萬盈升道别。萬盈升早知她要跑,拿出幾塊碎銀與傘交付,在茅廁外守着二人換了男裝,淚瑩瑩說了一會兒才送她們出發。
嬰齊翻上牆,放下腿讓英粲借力向上爬,英粲捉住腿不會使力,一直不成。萬盈升見這麼磨蹭下去不是辦法,讓書童與自己合力将英粲推上去。
嬰齊坐在牆頭,盯着萬盈升再度告别:"此行一去,如若順利,不知何時相見。你我共處幾年,定不肯忘你!待我找到母親,定會書信送至府中,你若不嫌,我們二人往後便書信交談。"
萬盈升哭着點頭,催促她快走。
嬰齊跳下牆,回頭接英粲,英粲跳下恐壓壞嬰齊,胡亂動作跌傷了腳。
萬盈升聽見驚呼,急開口:"扭到了是不是,要不另找時間?"
"不必。盈升,我們走了。"
萬盈升咽下眼淚,又說起願詞。
書童指向書樓:"姑娘何不從這兒上去,還可目送周女公子好一段路呢。"
萬盈升急沖沖跑上,果見街上行人之中顯眼的兩人。英粲抱着兩把傘,在嬰齊背上趴着,嬰齊前胸墜着個靛藍包袱,像牛一樣穩重慢步前進。
自從嬰齊不再偷藥,周努的病便好得快很多。今日清醒,感覺身體暢快,摸到一封書信。
兄親啟:蹊今攜英粲去禹杭尋母,此去必一帆風順,兄莫憂。蹊知兄心中莫名,隻是這府中人,除母親,餘兄為至親亘古不變。母既去,不便多留,盜兄衣裳錢财,至母家必還。兄體抱恙,實屬蹊緻。當日母覺無情,往後自會辯解,所想之法,永世銘記。願兄安康且無拘束,似滄海風。嬰齊留。
看完心裡很不是滋味,房裡也亂糟糟,下人來收拾,他隻說自己弄的,将嬰齊跑了的事遮掩過去。
當日嬰齊兩人走至碼頭,船已走,找一客棧歇下。買許多糕餅饅頭裝滿另一包袱,又買一柄短刀當做防身之用。
嬰齊往趙家去過三次,路線記得隐隐約約。錢财用于買票,隻剩幾個佩件。船上吃用皆貴,嬰齊将佩件與别個換錢使用。
船隻并不直達,又是客船,繞了許多遠路,又總走走停停,原本十一天的路程繞出十五天來。
這十五天内,身上銀錢皆用完,嬰齊二人省吃省喝,終于捱到停船那日。
上岸已是夜,兩人無錢租車,一人背一把傘,忍餓彼此攙扶着走了三個時辰,終于到趙家門口。
守門的提着燈籠仔細打量嬰齊,确保沒認錯後開大門将她們迎進。
早有人快跑去報信,趙劍铮提一盞小燈跑過來,恰逢嬰齊兩人來到飯廳。
用着比頭臉還大的飯碗,嬰齊猛吃起來。聽見聲音擡頭,放下碗給趙劍铮磕三個響頭,速又抱着碗狂吃。
"娘就知道你有主意。"趙劍铮看着灰頭土臉的嬰齊抽噎起來,走過抱着嬰齊的臉頰胡亂親起來:"那死人看得緊,難為我的兒才找到機會。"
嬰齊用過三碗飯終覺飽肚,擦過嘴将趙劍铮走後的事一五一十述明。
趙劍铮欣然聽着,讓人按照每月一百二十兩的價格,封了總五十年的送往周府。已付過八年多的賬。隻欠四十二年,固是五萬兩。
嬰齊覺太過便宜周家,趙劍铮已不想争鬥,此事讓她元氣大傷,隻叫嬰齊自在待在家裡。
嬰齊應下,心裡隻盼着長大,日後好找周家十倍讨債。
第二日開祠堂,嬰、英二人上趙家族譜,正式将名改為趙蹊。趙劍铮探明她心意,請了許多武打老師教導,一家人便這麼和美過着。
嬰齊将這些事在腦中過一遍,不多不少,是她的小半輩子。隻是如何報複周家幹淨又痛快,她暫無頭緒。
"姑娘你看,是周家的馬車!"
嬰齊順着英粲所指方向望過去,果見一輛挂着周府牌子的馬車停在書肆外邊。
那馬車也算富麗寬敞,周家竟如此闊了?
"哎哎哎,我的娘诶,好闊耶。"英粲捏着手指咋舌:"都是吸娘子的血出來的家産吧!"
嬰齊收回視線,心裡有個主意,低聲道:"咱們也去玩兒玩兒,看那馬車上是誰。"
英粲幾口胡亂吃了手裡的玩意兒,吃不了的盡收在褡裢裡。又整好自己衣袖,擡頭挺胸做出請的動作來。
嬰齊走至屋檐陰涼處,摘下帷帽拿好,擡腳不慌不忙走入。眼尋周家的仆從服飾,一下就鎖定周家人。
來者正是周努,旁跟着位約摸十五的姑娘。兩人拿着書,低聲說着什麼。
嬰齊不能識得那姑娘名姓,不甚在意。隻是打量起周努,一副讀書人的打扮,相貌平平,無特别出彩之處。
周努覺察,擡眸與嬰齊視線交接,嬰齊咧嘴回之一笑,張口無聲喚了一句:"阿兄"。
周努手中書冊跌落在地,看着眼前與記憶中母親相貌六七分相似的臉發呆。
周怡不解,疑惑看着嬰齊,她記憶中并不覺得嬰齊熟悉。隻敢肯定嬰齊不是京城女子,她所穿打扮皆是南邊風格。
素采色直裾,外罩一件紗衣。發沒有全盤,像孩童那般在發頂編成兩個小髻,其餘打成辮子。從耳朵上沿開始,用明黃與丹楓色小絨球挂了辮子一圈。
頗精巧,球上小絨毛由于她的微小動作,絲絲搖晃着。衣裙帷帽也輕飄,就連帽紗也是上成的布料。無風卻自動,是頂好的真絲。
周怡心中豁然,主動打破沉默:"兄妹重逢,何不叙舊?"
"是極,怡兒倒點醒我了。"周努忙上前,壓下欣喜問道:"不遠處有一處自家茶樓,嬰齊肯去麼?一起用些茶飯再歸家也未嘗不可。"
"阿兄愛惜,蹊自當遵從。"嬰齊行一晚輩禮,又道:"隻是我二人并未乘馬車,不知這位妹妹是否願意擠擠?"
周怡點頭:"姐姐何必客氣,馬車甚寬敞,三人共乘也可。"
嬰齊将身轉至英粲一邊,溫和道:"四人,她從不在馬車下奔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