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母抱着萬盈升哭了一夜,說的大多是讓她顧全大局。萬盈升一面壓下心中對萬母的所有反問,一面又隻能答應萬母任由張氏處置。
萬母看她點頭,急忙遞信給張氏以盼躲過此劫。張氏将杜氏的意思寫明,又送到萬母手上。要萬盈升死,由萬家出殡,喪葬費杜氏來出。
随信而來的,還有一副棺材,一套壽衣。
萬母隻覺百般無奈,在兒子與女兒的命之間,不多想選擇了前者。但不敢背上弑女名聲,她想了個法子瞞住萬盈升在吃食中放了安眠的藥。待她醒後已被釘死在棺材中,隻會缺氧而死,那便不是自己的罪過了。
萬盈升不知這一切,待喝下藥醒時果然在棺材中,任人擡着趕路。哀樂聲有幾絲難以分辨的哭泣聲,兩者混合蓋過了她的呼救,她從沒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一生。
此時她突然開始不認命,抓撓着棺材蓋哭喊道:"母親,為何這麼對我!母親,我究竟哪兒做錯了!母親……"
哭喊不知多久,頭痛欲裂眼前也因淚水模糊看不清東西,她虛弱的放下手,隻有淚還不斷。
認命之時,一聲巨響從她頭頂穿過,原來是一杆鋒利銀槍。搶被拔出,留下一個口,光線近來的同時,求生本能讓她翻過身子湊到洞口猛吸空氣。
呼吸之時,又聽見幾聲木材斷裂聲,棺材上方被紮出數口。有了足夠的空氣,她透過一個洞口,趴着看路面上情形。
馬蹄聲哒哒,有一雙馬腿闖入視線,接着是棗紅色馬身,還有馬背上嬰齊的下裙與她手中的銀槍。
人群嘈雜,她并不能聽清嬰齊對萬父所講之言語,隻知道棺材又被擡起來,順着路回去了。
萬母自覺此為醜事一樁,正在家中傷神,唯恐此事不了。忽聽仆從趕回來報明。有人攔住送葬隊伍,已在往家裡送回。
萬母腦中筋似斷了一般頭痛無比,匆往大門趕,果見為首的就是嬰齊。她手執銀槍,經日光一照映出逼人光芒,萬母不禁迷了眼。到了台階她并不下馬,從萬母身旁騎馬沖過,連人帶馬闖進了萬府。
随後她下馬行禮,動作并不規矩,眼神也全是挑釁。
棺材擡進萬盈升做女兒時的院中,嬰齊并不經過誰的同意,一槍就把棺材蓋打開,将哭得死去活來的萬盈升拉出,抱着揚長而去。
萬父與萬盈升之兄萬氏趕來,皆責備的望向萬母。萬母有苦難言,明明是父兒的意思,打頭陣的卻總是自己。
嬰齊的槍還插在院子地磚上,因力太大已震碎了兩塊地磚。此時正是日頭毒辣的正午,那杆槍亮得過分,上頭的紅纓似是鮮血染就。
這事總得有個了結,十穗由趙家婦兵安全送到萬盈升身邊。嬰齊坐在桌邊,從始至終不言一語。
萬母由不堪用的萬父萬氏重推出來,攜白绫一條來到萬盈升屋内。
萬盈升忍悲含淚:"母親,當真麼?就算我已睡過一回棺材,您還是要我去死麼?"
萬母道:"你不死,萬家無法交代。那張氏何其蠻橫,你難道不知?"
萬盈升再次确認:"便是知我處境艱難,母親也并未施以援手。如今又要我因家人性命,舍去我自個兒的性命,家是什麼?莫非我不是家人?為何别人家的兄弟姊妹都能為對方去死,到我這裡卻是我非死不可?我懂了,母親。"
萬母聽言,以為萬盈升想通了,上前兩步雙手奉上白绫:"兒,你哥哥的前途,我與你父的性命,皆系你身。"
萬盈升接過白绫眼淚墜下,見她不肯動手,萬母又催促。言辭懇切萬分:"你難道真要看我這個做母親的先走你前面?也好,我做母親的先去探路,随後你再死也無妨。"
說完便撞向柱子,意料之中被萬盈升拉回,萬母得逞般不再掩飾:"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并不忍心你死,所以隻好将你困在夢中。你也很該為我做母親的考慮,如今你不想我死,便自己了斷,也算是全了我生養你的情分。"
萬盈升止住淚,手指緊緊捏着白绫,帶着最後的期盼道:"這是我最後一次問您,也算得上是求您。母親,你真的要我死麼?"
萬母未察覺萬盈升的情緒,或者說她從來沒有認真了解過自己的女兒不肯發言。
萬盈升知道答案,放下了白绫。萬母見狀又要勸,還未開口已被等得不耐煩的嬰齊拎着衣裳,強行拽至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