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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回憶就像深夜求偶的貓,擾人清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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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氣溫日漸回暖,初春的夜晚瀰漫着濕意。

金發少女獨自坐在庭院的老樹下,仰望着滿天繁星的夜空。耳邊迴盪着流浪貓求偶的叫聲,她的思緒也随之變得紊亂。

雖然文人雅士總愛贊頌這個萬物復甦的季節,但她不僅不喜歡春天,甚至可以說是厭惡。

空氣中瀰漫着黏膩的感覺,清晨總是迴盪着鳥鳴與貓叫。

還有那些無可避免的離别。

淺井千茶從小就沒什麼朋友。

大哥在世時,她每天都會到寺子屋上課。因爲家世顯赫,她周圍不乏谄媚之人,這些人表面享受與她交好帶來的利益,背地裡卻在說她的閑話。

尤其是那些隻比她大幾歲,卻總愛擺出一副大人姿态的少年。

他們總愛拿她的家人取笑,說她的大哥背叛家族、二哥是個廢人、父母平庸無能。

而在那些人眼中,她不過是張漂亮的臉蛋——女孩子終究要嫁作人婦的。

她讨厭這些自以為是的蠢蛋,尤其是當他們用同一張嘴來奉承她時,她總想耍點壞心眼,仗着家世讓人把那張嘴縫上。

即便他們說的是實話,但也輪不到這些雜魚來對她的家人指指點點。

然而,理想與現實從來都不能共存。為了淺井家的名譽,她隻能裝作充耳不聞,每日帶着那張完美無瑕的笑臉,和雜魚們一起上那些索然無味的課堂。

直到後來,大哥戰死的消息傳來,一個不知好歹的混蛋竟對她說「恭喜」,說什麼家族叛徒終于被解決了。她第一次抛開從小學習的禮教規範,當着衆人的面,痛揍了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夥一頓。

自此,她再也不必踏入寺子屋一步。

但她依然保持着繁重的課業,隻是從此擺脫了那些礙眼的跟班。

與爽朗的大哥相反,二哥是個溫潤的人,隻可惜身體從小就很虛弱。他常常自嘲地說,自己是不該被生下來的,隻是被醫療科技強行留在人世。

儘管淺井家在她父親的管理下日漸衰落,但在幕府中仍有一定地位。大哥為了參戰而與家族斷絕關係後,繼承家業的重擔便自然落在次子身上。然而,以二哥那脆弱的身體狀況,醫生們都不敢保證他能活過二十歲。

分家認為這是奪權的絕佳機會,于是買通了僕人,在他的日常用藥中摻入了慢性毒藥。

這群蠢貨卻沒想到,像他這種每週都要做例行檢查的藥罐子,一旦身體裡出現特殊成分,立刻就會被檢驗出來。

更諷刺的是,那個被下毒的蠢貨不但沒有揭發此事,反而與他那對白癡父母将計就計,讓他繼續充當手足的擋箭牌。

「反正我活不了多久。倒是小千,她應該擁有更美好的未來。」

長子脫離家族,次子「廢了」,淺井家隻剩下一個女兒。

淺井夫婦深思熟慮後,決定再添一個孩子。

于是,某年的春天,淺井家迎來第二個「女兒」。

把春當作女孩子養是次子的主意。這或許不能讓他完全避開紛争,但至少能讓他好好活下去——就像千茶一樣。

看着兒子日漸衰弱的身軀,笨蛋父母最終也默許了這個決定。

千茶最初并不喜歡這個孩子,一方面是春出生後,父親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她和二哥就像被成了棄子一般;另一方面,她親眼看着母親在生産後恢復緩慢,精神日益緊繃,身體也逐漸衰弱。

她無法理解大哥和二哥為何如此疼愛她這個搶走父母身心的妹妹。

大哥說「我倒沒想那麼多,但誰會讨厭那麼可愛的妹妹?」

二哥說「看到蹦蹦跳跳的小千,我就覺得胃裡有種暖洋洋的感覺。」

那時她尚年幼,未能理解哥哥們的心意。

那年,春剛滿一歲。

某個濕冷的春晨,不尋常的喧鬧聲驚醒了在外公家留宿的千茶。她披了件外衣,循聲來到後院,地上躺着被白布複蓋的大哥。他的衣衫被血水染成褐色,身軀已然冰冷,臉上卻仍帶着她熟悉的微笑。

彷彿頭頂的半片天空轟然崩塌,胃部初次傳來如刀絞般的劇痛。

把大哥送回來的人,是他生前曾邀請到外公家中作客的戰友。

遺物是一把沾滿血迹的佩刀,以及他至死仍緊緊攏在懷中的照片。

他們說大哥在生命最後一刻仍在念着她。當千茶接過遺物時,雙手不住顫抖,但她自小所受的教育不允許她在外人面前失态。

在戰友們協助下,大哥的遺體安葬于津田家墓地,但父親始終未曾前去祭拜。

在世人眼中,大哥是家族的恥辱。父親選擇以淺井家家主的立場自處,意味着他必須放下身為人父的情感。

她享受着家族帶來的富足生活,深知自己沒有資格去怪責父母。更何況,父親并非表面上那般無情—每個月總有一天,他會把自己鎖在房裡痛飲,酒醉後便發出孩童般的啜泣聲。

母親在誕下春後,身體迅速衰弱。家族内鬥不斷,她擔心會有意外發生,隻好親自照顧新生兒,導緻身子每況愈下。當得知大哥戰死的消息時,她終于精神崩潰,一病不起。

後來母親雖然稍有好轉,卻很少再理會千茶,隻把全副精力都投注在春身上。偶爾過問千茶的課業時,總是歎息着:

「為什麼小千不是個男孩子呢??」

或者

「小千是個女孩子真是浪費了。」

在母親卧病期間,春主要由千茶和二哥輪流照顧,直到外公派來了幾個值得信賴的傭人。

每當千茶看着嬰兒床上的春,視線落在那柔軟纖細的脖子上時,腦海總會不自覺地浮現一個念頭:把這東西折斷吧。

重新投胎吧。

每當她試着壓抑這個念頭,胃裡便翻騰不已,陣陣噁心感湧上喉嚨,彷彿在逼迫她直視内心的醜陋。

每一晚,她都會被惡夢驚醒,那無法向他人言喻的罪惡感如同無形的繩索,緊緊纏繞着她的心髒,無論如何掙紮都無法擺脫。

随着時間流逝,春到了牙牙學語的年紀,千茶開始刻意避開與他接觸,但二哥卻像是故意的,總能找到機會讓她和春獨處。不同于千茶的迴避,春十分喜歡這個姐姐,每次見到她都會綻放燦爛的笑容,用小小的手緊緊握着她的手指。

春第一次完整說出的話是「姐姐」,那是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哭得如此崩潰。

教導春說話的二哥手足無措地安慰着她,而她如同失去了聽覺般,對周遭的一切聲音充耳不聞,隻是一直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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