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察覺到千茶暈了過去的人是近藤,他安頓好受害人後便趕來查看他們那邊的狀況。當時土方正背着她走出工廠,這就和近藤迎面碰上了。
女孩子柔軟的身軀緊貼着他的背部,手臂環繞在他的頸脖,灼熱的體溫透過衣物傳來,這種過于親密的接觸讓他感到一陣不自在。
「妳别整個人壓上來,重死了……把背給我挺直!」他調整着姿勢,試圖在腹背之間騰出些空隙。
「别這麽冷漠嘛,十四,以前我們不是也常這樣的嗎。」她把下巴擱在他的肩頭,軟綿綿地說着,語氣滿是撒嬌的意味。
「不要用那種語氣跟我說話!」
即便被人人畏懼的鬼之副長怒吼着,仍然毫無收斂之意。
千茶湊近他耳邊,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耳廓,像是有話要說,卻欲言又止,最後隻是朝他吐了口煙。
就在土方要發火之際,他感到肩上的重量驟然加重。還沒來得及細想,就看見近藤朝他們跑來。
「十四、千,你們這邊沒遇到什麽麻煩吧?」
「最大的麻煩就是這傢夥。」土方說,側側脖子,向他示意着背上的人。
近藤沒理會他的投訴,爽朗地笑了起來「别這樣說嘛,這次也是全靠千,我們的行動才會那麽順利。辛苦你了,千。」
毫無反應。
「千?」近藤察覺到異狀,立即繞到她身側。
千茶癱軟地趴着土方的背上,臉色蒼白,兩頰卻透着不自然的紅暈。他伸手探向她的額頭,燙得灼手。
「糟糕,她在發燒…十四,快送她去醫院!」
剛才明明還在和他鬧來着,怎麽突然就倒下了呢?
近藤朝旁邊的警車揮了揮手,車窗緩緩搖下,沖田把車停到他們面前。
「怎麽了,近藤先生?」
「總悟!快點載我們去醫院!」近藤拉開後座的門,和土方一起将千茶扶進後座,然後打開了副駕的門,自己坐了進去。
「……近藤先生,你的手上是什麽?」
順着沖田的視線低頭,他這才注意到手心處血紅的溼潤。
「十四…」他舉着手伸到後座給土方看。
「該死的…」
土方讓千茶枕着他的大腿,手掌隔着衣服,輕輕探了下她的腰間。确認傷口位置後,他扯下脖子上的領巾,緊緊按住傷處,深怕她繼續失血。
在近藤的催促下,沖田發動了車子。他瞥了一眼後座的千茶,陷入糾結。
她答應這次行動的前提,是沖田總悟要運用職權,抹去「淺井千茶」存在的痕迹。若現在送她去醫院,就必定會留下檔案記錄。
但現在她不僅發着高燒,身上還有程度不明的傷。若是傷勢嚴重,再拖下去恐怕會有生命危險。沖田透過後視鏡看着另外兩人緊張的神情,咬了咬牙,轉了個方向。
警車在馬路上疾馳,土方和近藤的注意力一直落在千茶身上,直到車子在屯所前停了下來。
「總悟,不是讓你開到醫院嗎?」
「你是忘記我們屯所有隊醫嗎?」
聽到這句話,原本想要責備他不聽指令的土方和近藤頓時冷靜下來。
哦,對了,真選組本來就有隊醫。
平時他們練習或執行任務時受傷,幾乎都是由隊醫診治,很少特地去醫院。
「報告裡不能提起把一般市民捲了進來對吧。」沖田淡淡地說着,下車繞去開後座的門「那就先讓隊醫檢查,如果真有什麽不妥再叫救護車。反正屯所離醫院不遠,很快就能趕過去。」
心思細密的考量聽得其馀兩人一愣,他們這才發現原來沖田總悟也懂得從真選組的立場去思考問題。
權衡利弊下,近藤終是松了口。
「那就按總悟說的去辦。」
=
「放心吧,她沒什麽大礙。」
醫生從房間出來,沖田和近藤立即湊上前去。土方正在和下屬交代後續工作,見狀便随口找了個藉口,讓對方先回去休息,明早再繼續商讨。
替她處理好傷口後,醫生又給她打了瓶點滴。他說,千茶的傷口很乾淨,并沒有感染的迹象,隻要後續護理妥當便無大礙了。至于發燒,大概是體力透支加上宿醉,導緻有些脫水,雖然點滴能暫時緩解症狀,但她醒來後還是得補充足夠的水分。
他還強烈建議他們讓千茶暫時戒酒。
這倒是把他們難倒了。
好在她身上有傷,短期内不能回Smile上班,這樣至少能讓她少個喝酒的藉口。傷口的話,看來隻能讓她在康復前暫時留在屯所了。
雖然有些不便,但她畢竟是為了幫真選組破案才受傷的,若是現在撒手不管也太沒人性了。
他們請來了某位新婚隊員的妻子和妹妹,幫忙替她擦身換衣。土方找出幾件自己的舊衣服給她換上,還讓出房間給她休息。
總覺得這樣他的心會好受一點。
醫生離開後,他們回到土方的房間。千茶靜靜地躺在從倉庫找來的新床鋪上,身上蓋着一條厚實的冬被,手背上插着點滴。
精緻而脆弱,恍如童話故事裡沉睡的公主殿下。隻不過這位急性子的公主沒等到王子的一吻,便先一步自行甦醒了。
「千?你醒了?」
千茶半睡半醒間睜開了眼,迷迷糊糊地看着湊上來的三人「替我…」
她的聲音輕得讓人難以聽清後面的字,近藤立刻把耳朵靠在她唇邊「說吧,我什麽都答應你!」
「替我卸妝…」
氣氛霎時冷了下來,三人面面相觑。
「你們知道怎樣卸妝嗎?」近藤猶豫地看着土方和沖田。
「怎可能知道?」土方說,瞥了一眼那個再度陷入沉睡的女孩子,歎了口氣「真是的,光給人找麻煩。」
話是這樣說,但看見她沒什麽大礙,還能跟他們扯無關痛癢的事,心倒是輕松了不少。
在這個時間點,剛才過來幫忙的女孩子們應該也到家了,實在不好讓她們再走一趟,再說卸妝這點事也非像更衣一樣得由女性動手,隻是他們缺乏這方面的知識罷了。
「要不然近藤先生打電話給阿妙小姐問問看。」沖田提議道,不過很快就被駁回了。
「怎可能!這個點打去問這種問題,要是被阿妙小姐誤會了怎麽辦?!」
「那麽…」
他接下來的話被敲門聲打斷了。
「副長,是我!」山崎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土方把門開成一條小縫,隻把腦袋擠出來,整個身體擋住門口,以免被他看見裡面的千茶。
「什麽事?」
山崎本來是想跟他彙報千鳥那邊的最新情報,但他的上司卻是一臉心不在焉。
「那個…副長…」
「山崎,你以前穿過女裝對吧?」
他點點頭,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你知道怎樣卸妝嗎?」
山崎愣了一下,讪笑着摸了摸腦袋「懂一點。」
土方滿意地點點頭,側身讓出門縫。
「進來。」
山崎踏進房間,就看到在床上熟睡的女孩子,視線從那張漂亮點臉蛋移向手上連着的點滴瓶。
「這是茶茶小姐?她沒事吧?」
「隊醫看過了,說休息一下就沒什麽大礙。」近藤說明道「她剛才讓我們幫忙卸妝,不過我們幾個哪會這些,你懂的話那就幫大忙了。」
作為隊裡的監察,山崎退深知有些事最好不要過問。
過了一陣,山崎捧着一袋化妝品回來。
局長忙着和上頭彙報,隊長則說要去一趟便利店,就隻剩下房間的主人在這裏等着他。
她的傷在後腰,因此她隻能一直維持着側睡的姿勢,爲了讓山崎更好操作,土方按照他的指示幫忙将她扶起。
渾身無力的千茶軟軟地靠在土方的臂間,他雖然不太自在,可是現在就隻能這樣。
到街上随便訪問幾個打工仔,肯定沒一個會說自己喜歡待在直屬上司的房間裡,更别說上司還摟着個女孩子。
山崎以極速替她褪去臉上的妝容,她素顔與化妝後的差異不太大,隻是臉色變得更加蒼白,眼下的烏青也更明顯。
記憶中的她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好像什麽都不在乎,卻又會在一些小細節上較真;臉上總是挂着笑,但那雙眸子卻像一汪平靜的湖水,毫無波瀾。
也許正因如此,他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覺得她是個難以交心的人。
直至後來,真選組成立,終日和幕府那些老狐狸周璇,他才明白到,千隻是比他們更早踏進了這個肮髒不堪的世界。
透過她身上的攝像頭,他初次以第一視角體會到女孩子遭受的性惡意。無論是打量的眼神,還是粗鄙的言語,都令他極度不适,但她卻沒爲此抱怨過一句。
她隻是像個小孩子一樣說這個髒、那個臭,然後在他趕到她面前後耍賴皮說累。
想必在成長的路上,她也面對過無數次類似的惡意,然後一次又一次憑着自己雙手掙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