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把自己收拾完畢,梅塞蒂斯就走進了房間。
他步子慢吞吞的,潔白的長袍下擺輕輕飄動着,纖細的手指絞在一起,頭深深低下,眼睛卻擡起來,擔憂地盯着我。
“有什麼事嗎?”我微笑着問。
我知道,這是他想求我做什麼事時候的樣子。
“那個……你收到我的信了吧?”
“當然收到了。”
“你不生氣我那麼久沒找你吧?”
“怎麼會?你明明知道究竟是什麼事才能讓我生氣,”我親了親他的頭發,“再說,我知道你工作的時候是很忙的。”
主人在世的時候,為了打發無盡的時間,他為自己創造了工作——制造盒子,制造檢查官,以及制造另一種東西。
他讓那種東西在他的手下擁有自己的生命,然後自我發展。
為了方便管理,它們都有固定的編号。
它們的生命當然不是永恒的,會滅亡,然後就需要新的來補充,生命新老不斷地交替,而主人的工作也就不會停止。
主人死後,我和梅塞蒂斯自然就繼承了他的一切。
而當我不在的時候,梅塞蒂斯擔當了所有工作。
我當初并沒有告訴梅塞蒂斯自己究竟去了哪個盒子裡,如果他想找我,就必須一一檢查每個盒子,在工作中,他不可能會有這麼多的時間和精力。
所以我當然不會生氣。
梅塞蒂斯依舊深深埋着頭:“那……要是我瞞着你做了别的事,你也不會生氣吧?”
“什麼事?”
“……你先答應我不生氣。”
“好吧,隻要你沒做會讓我不高興的事就沒關系。”
“……那我說了……你是不是打算把那個盒子毀掉?”
“那是當然,上校先生的所作所為太過分,我要他付出最高昂的代價,并且用那個盒子裡所有的生命來為他陪葬。”一提到這件事,我的口氣就不知不覺地硬起來。
“要是有人已經離開那個盒子了呢?”
“你把誰帶出來了?”我輕輕捏住他的肩。
“那個跟你在一起的孩子。”他的表情有些緊張。
“什麼時候的事?”我問。
“就在你洗澡的時候,我怕你動作太快,把盒子毀了就來不及了,所以就……” 梅塞蒂斯說着又低下頭,“要是你生氣,我馬上把他送回去,或者立刻殺死他也可以!”
“我不生氣,這不是很嚴重的事,帶出來也沒關系,”我笑了笑,“不過為什麼你偏偏要帶他?不會是因為我的原因吧?”
緊張的神情從他美麗的臉上退去,重新恢複了原本的天真。
“跟你沒關系!”他驕傲地擡起臉,“是因為那個類與衆不同!”
類。
是對摩亞的正式稱呼,也是主人制造的三種東西的最後一種。
盒子,檢查官,類,再加上盒子裡所附帶的一切場景,就這樣構成盒子中的完整世界,成為我們的玩物。盒子裡全部的變化,在我們看來都隻是消遣,是一場不會結束的遊戲。
那間小屋裡成千上萬的盒子,都是我們的玩具。
盒子裡的人當然不知道這一切,對于他們來說,那個世界就是他們的全部;但即使在他們認知裡最偉大的東西,也隻不過是我們眼中的一粒塵埃。
至于類,我不知道該怎樣評價這種生物。
隻能說,他們是最乖巧的玩具,最有趣的消遣物,最忠誠的動物。我們的侍從全部都是類,每一個都無比順從,即使受到無法忍受的痛苦,也隻會毀滅自己來解決一切。
就像老屋裡的人一樣。
主人當初制造類,隻是想增加一些服侍自己的人,然後讓檢查官來管理他們。後來,我們發現把類送進盒子裡會發生有趣的事,于是修改了類的記憶機能,讓這種機能在到達盒子裡之後才能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