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摩亞走的那晚，我留在了書房。第二天早上醒來時，發現窗外一片凄涼。

原來哪裡都會有寒冷，凋零，我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過，這個屬于我和梅塞蒂斯的世界原來也會如此灰暗。

似乎在一夜之間，原本茂密的樹木居然開始紛紛凋謝，幹枯的落葉一片一片掉到光秃秃的草地上，又被風吹散。類們害怕寒冷，都停止了在田地裡的工作，隻留下寂靜無聲的植物，随風飄動。

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世界如此蕭瑟？我的周圍再也沒有生氣？

沒有歡聲笑語，沒有愉悅悲傷，隻剩下一潭死水。

沒有風雨，卻也沒有陽光，日日重複着同樣的寂寞，沒有盡頭。

記得剛出生的時候，我不會笑，隻有永遠冷漠的表情，主人說：西利爾，你怎麼不笑？看梅塞蒂斯就不停地笑。

我說：為什麼要笑?

笑就表示你快樂啊。

我不笑，就代表我不快樂嗎？

我這樣想着，卻沒有說出口，隻照着梅塞蒂斯的模樣，輕輕勾起嘴角，學着笑。

我耗盡一生，去學怎麼笑，學着成為一個随時都在微笑的人，一個在任何地方都會受歡迎的人。我讓每一個人都以為，那個恬淡羞澀的西利爾是個非常溫柔體貼的好人。

連摩亞都這麼以為。

他以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完美的愛人，會給他一切，值得他付出一切。

可誰也不知道，我隻是想讓自己能夠離主人更近一點，再近一點，不要再做一個隻能在遠處陰暗角落裡偷偷看他的小小侍從。為了他，我可以強迫自己變得完美，聰明，敏捷，什麼都會做，讓誰都喜歡我。

可是當我學會了一切，當初的那個人卻不在了。

時間是不會等人的，為了某個目标而努力，等終于成功的時候，目标可能早已不知所蹤。

而且不會再回來。

我曾經離主人很近很近，卻再也不能愛他，永遠地失去了他。主人死後，有多少個日日夜夜，我被無盡的失眠，恐懼，噩夢折磨，隻能輕聲哭泣，不敢對任何人說，因為我還要照顧梅塞蒂斯，沒有我，他是活不下去的。

而沒有了主人，我也活不下去。

死去的人再沒有機會，活着的人則陷入永無止境的思念，後悔，哀怨。

當我站在垂死主人的面前，從他衰弱的眼裡，看見自己露出燦爛的笑容，沒有勉強，沒有苦澀，沒有矯揉造作，隻有純淨的快樂。那時的我好開心，以為自己終于要從痛苦中解脫了。

我以為自己痛苦的根源，靈魂的束縛，都是來自眼前的這個人。

主人幹枯蒼老的身體像失去水分的植物，鮮紅的血液，源源不斷地從他手臂裡流出來，順着皮管，一直流進已經裝得滿滿的透明玻璃盒。

當血液流盡的時候，就是他生命結束的時候。

我并沒有想到，主人居然會如此輕易的告訴了我，他怎樣才會死。

你認為我和梅塞蒂斯永遠不會有反抗之心嗎？你也太有自信了吧。

“西利爾。“幹皺的手無力地抓住我的指尖，卻已經沒有了過去的安全感，垂死的主人隻是一縷随時都會熄滅的燭火。

“我在這裡。“

“你的傷都好了吧？”

我微微一顫。

為什麼，到了現在才關心起我？當日我滿身傷痕，苦苦哀求的時候，你何曾心軟過一分一毫？

“那天我對你太粗暴了，對不起。”

原來所有的傷害，都能用一句對不起來彌補。

“你是在請求我的原諒嗎？”我微笑着問。

“當然不是……我并不企求你的原諒……”

主人的聲音很慢，很輕，卻很平靜。

“我的行為，本身就是卑劣的。我雖然是你們的創造者，卻擅自決定你們的命運，又在你們身上寄托自私的感情……你們能夠對我下這樣的決心，我很高興。”

“我不明白。”

“不明白也沒關系，隻要你能和梅塞蒂斯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不要再像我一般孤獨。”

“謝謝你，我們會幸福的。”平靜的話語，從口中慢慢吐出。

主人輕聲歎氣，這一直都是他常常看我許久之後的反應，一聲聲的歎氣，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

你，究竟對我有多大的失望？

悲哀夾雜着胸口的痛感，又瘋狂地湧了上來，我緊攥起拳，不停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