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枯的手一點點失去了力氣，充滿血液的皮管晃了一下。

“到了最後，你也不肯說實話。”主人搖了搖頭。

“我說的全是實話。” 我咬着牙關。

“你太不信任周圍的世界，太愛猜疑，想得太多，從你一出生我就知道了。所以……我一直很想好好地保護你，你太脆弱了。”

“是嗎……可你明明更喜歡梅塞蒂斯。”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很想哭。

自私，卑劣的人，正是我自己啊。

懦弱的我想要逃離這份不能釋懷的無力感，才造就了這一切的結局。

主人的眉忽然緊緊簇成一團，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閉上眼睛。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這就是你反抗我的源頭……很好……”

“但是……你或許也會像我一樣……”

他輕聲着重複，不停地搖着頭，又漸漸慢下來，一點一點的，不再動彈。

我靜靜地看着他，不說話，也不離開，沒有親眼看見他死，我不會走。

“很冷吧？”我溫柔地說，“不過，很快就不冷了。”

沒有回答，疲憊的容顔淺淺舒展開，不見了痛苦，卻更蒼白幹枯。

“主人？你聽見我說話了嗎？”我俯下身。

沒有回答。

一動不動的身體裡，漸漸滲出一股寒氣，抓着我的手，無力地松開了。

主人死了嗎？

我探了探他的鼻息。

一股深深的失落夾雜着巨大的刺激，瞬時湧遍全身。

我殺了他。

我轉身離開，來到走廊，看見梅塞蒂斯正絞着手指，急切地等着我，看見我走出來便慌忙迎上來，纖眉緊鎖。

“主人死了。“我伸出手，捋着他潔白的長發，聲音平靜。

一種充滿壓抑感的欣喜漸漸從他美麗的臉上浮現出來，晶瑩的眼淚來回滾動。他捂住嘴搖頭，又張開雙臂，一下子向我撲了過來，緊緊地抱住我，痛哭起來。

“西利爾……我們自由了……”他哽咽着哭泣，喜極而泣。

“是啊……我們自由了……”我喃喃自語。

我的心願，我的計劃，全部實現了。

但為什麼，我一點都不覺得高興？

我根本不想殺死任何人，卻在用這種方式尋找精神的解脫。是我逼迫自己注定隻能在自由，死亡，仇恨，在這個或者那個人之間做出殘酷的選擇。

我的生命依然存在，靈魂卻已經死去了。

所有我曾經想擁有并為之努力的事物，在這一刻都變成了黯淡無光的灰色。我成為了新的世界主宰，能夠随心所欲的掌控一切，但我突然不想去尋找我曾經向往的自由邊境了。

我的心願，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從那時起，我再也不知道該怎樣表達出自己真正的感情，周遭的一切事物，對我來說都變得索然無味。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另一個世界”的存在，不知道在那裡是否會有主人，會不會依然用他溫柔的笑容來迎接我，有沒有原諒我，還是不是在生氣。

但我一定，再也碰觸不到他了。

有一些傷口，在開始的時候可能不會很疼，但它們隐忍，不會消失，當脆弱無助，傷心難過的時候會情不自禁地想起，越來越疼，越來越苦澀，難以消逝。

在看着主人的屍體時，我的心情很平靜，沒有一絲波瀾；可後來再回想起，卻覺得有些難過，每一次的回想，都越來越難過，是那種因為過去無法再挽回的難過。

隻要還活着，無論怎樣的悲傷絕望，有着怎樣的誤會，至少還有希望。可是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從此那片世界，隻剩下沒有陽光的寂靜，成為空虛的永恒。

主人，會永遠是主人，永遠帶着溫柔的微笑，靜止成一幅畫。

而我，最終成為了站在畫前咬手指的孩子，無論怎麼渴望，都無法進入畫中，變成它的一部分。

我的靈魂破碎了。

但，它沒有重塑成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