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珩花了兩刻多鐘終于弄清了狀況,又花了半個時辰,才接受了眼前發生的一切。
天光已經大亮,用早飯的時辰都過了。
石頭知道主人銀錢拮據,客棧的飯菜又貴,隻好跑了兩條街,買了兩塊熱餅回來。
容珩咬了口,嫌惡皺眉。
石頭自然也要吃東西,不過他的餅是白餅,除了白面和一丁點兒鹽以外,什麼都沒有。
而給容珩買的餅,則是素餅,加了蔥花的,香得很,聞着就流口水。
石頭飛快啃完了自己的白餅,卻看見主人皺着眉,将蔥餅丢在了桌上,一臉的嫌棄。
石頭愣住。
他是主人在進京的半道上買下來的,因他長得醜,年紀又比别的孩子稍長些,價錢就比别的那些孩子便宜許多。
主人想了很久才買他。石頭當時就知道,這位新主人大概沒什麼錢。
事實上也确實如此。
進京這一路上,他們風餐露宿,主人是個書生,但卻異常能吃苦。
頭前正月裡的時候,路上下大雪,主人凍得手腳皴裂,帶的糗米硬得能硌掉牙,但主人一聲都沒吭,把那些糗米全吃了。
石頭很佩服他。
但是今日,這素餅熱乎乎、軟綿綿的,又香又好吃,比那糗米不知道好吃多少倍,主人隻吃了一口,卻竟然嫌棄地丢開了。
石頭震驚不已。
容珩心中有事,沒留意石頭的反應。
石頭打量面前的主人,隻覺得主人從高熱醒過來之後,整個人就有些不一樣了。
石頭說不上來,但就像吃餅一樣,主人好像……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眼神都不一樣了。
現在的主人,好像身上一直端着、繃着的一根什麼弦終于松了。
以前的主人也厲害,但總有種故作姿态的高深。
而現在,卻是一種不用佯裝、不動聲色的沉穩氣度,仿佛與生俱來,不由就讓人敬畏。
石頭驚歎了一會兒,蔥餅的香味将他的鼻子和眼睛吸了過去。
石頭再沒亂七八糟的念頭,隻想吃蔥餅,真是太香了。
“主人……”石頭眼巴巴看桌上的餅。
容珩回神看他,又順着他的眼神看了眼桌上,面色無波道:“你拿去吃吧。”
石頭眼神頓時發亮,有些不敢相信。
容珩不再看他。
石頭試探着、小心翼翼地拿過了蔥餅,确認主人真的把餅賞給了他,頓時狼吞虎咽吃起來。
容珩顧不上腹中空空。
他在想事。
如果現在真是他進京赴考那一年,那……青梧是不是就還活着?
石頭昨日說的建善寺他救下的女子,是青梧嗎?
前世,他便是在建善寺的山路上,第一次見到了青梧。
他還記得,他那時候對她多麼冷漠,一句話都不肯和她多說。
那時他全然沒有想到,眼前明眸皓齒,桃腮含怯的女子,後來會是他的妻子。
也是他一生最愛、也唯一愛過的人。
容珩心口扯動一般地抽疼起來——前世走到最後,他永遠失去了她。
那年青梧才隻有二十四歲,年華正美,卻死在了他的府中,死在了春日之前最冷的寒冬。
而她死時,他甚至遠在千裡之外,讓她孤苦一人離開了人世。
劇烈翻湧的氣息不斷在胸口撞擊,細密的疼痛如同尖針一下一下刺進他的心口。
良久,才慢慢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