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賓客棧,容珩在桌案前寫了一封信。
寫完,他将信用蠟油封好,壓在書下。
午飯時候,拾悔從樓下上來,端來了簡單的飯菜。
拾悔回來時,主人站在客房臨街的窗邊,不知道在看什麼。
反正是沒在看書。
拾悔發現,這段時日主人再不和之前一樣,寝食不休地溫習考科。
自從那晚主人發了高熱醒過來之後,真的就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眼下臨近會試,主人卻連書都沒翻過幾次。
反而時常站在窗邊看街上,好像是在等什麼人。
拾悔有些擔心,照這樣下去,主人還能考得中嗎?
他把飯菜放下,喊主人用飯。
這飯菜是在迎賓客棧點的,之前他們根本吃不起客棧的飯食,但是幾日前主人接了些幫人寫請帖和抄書的活,賺了些銀子。
賺來的銀子,全都花在吃食上了。
拾悔覺得主人的口味都變得刁鑽了。
讀書人不管有錢還是清苦,都有幾分傲氣,主人以前也有。
要是放在以前,主人絕不會為了幾口吃食、幾兩銀子,就去接幫人寫請帖和抄書這樣自貶身份的事。
而現在,卻能為了吃好些,連溫書也不溫了,竟花費寶貴的時間去寫請帖和抄書賺銀子。
拾悔怎麼能不擔心。
但是主人一向自有成算,不喜歡别人置喙他的事,拾悔也不敢說什麼。
吃完飯,拾悔正在收拾桌子,容珩把壓在書下的信封拿出來,交給他。
拾悔接過。
容珩壓低聲音,同拾悔說了幾句話。
拾悔瞪大了眼睛,半晌才攥緊信封:“主人放心,拾悔一定把信送到!”
容珩點頭:“這兩日,可有人來客棧找過我?”
拾悔整日在樓下守着,卻并未有人來尋過。
他搖搖頭:“還沒有。”
容珩皺眉。
算時日,前世這個時候,青梧已經找到他了,為何這一世她遲遲沒有出現?
容珩心中浮過一絲不安,是事情不在預料之中而帶來的微妙的不好的預感。
但他又将這種感覺壓下。
這一世,他刻意收斂了鋒芒,在奉康城裡的聲名不如前世顯揚,青梧一時沒找到他,也屬正常。
這些都無妨……
容珩坐在桌案旁,伸手握住了桌上一隻小藥瓶。
隻是不知道她的傷怎麼樣了……
*
将軍府一門武将,磕碰受傷是常事,府中的傷藥果真比尋常的藥膏好用些。
蘇青梧隻按祝無晏說的,早晚各擦一次藥,擦了三日多,到第四日,腳踝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又修養了兩日,蘇青梧腳踝的傷就全好了。
藥膏還剩些,蘇青梧去将軍府還藥,順便約祝無晏第二日一起出門,上街去買字帖。
可是,先前祝無晏纏着她要她陪他去買,不想這回他卻拒了她。
蘇青梧問,他含混過去,隻說過幾日,他得空再找她一起去。
這幾日正是會試的時候,街上京衛巡得嚴,不去也罷。
蘇青梧也沒多想,便回去做自己的事,等着祝無晏找她了。
又過了好幾日,會試結束後的第三日,祝無晏登門了。
一早祝無晏就來了,蘇青梧從不貪睡,也早起來做功課了。
祝無晏來的時候,她已經練完了字帖,在摹畫了。
摹到一半,外院來人說祝小将軍來了。
蘇青梧便用鎮紙把畫壓好,簡單收拾了一下,帶着小荷過去。
蘇青梧帶了些銀子,同蘇夫人說了聲,便和祝無晏一道出了門。
她和祝無晏自小一起長大,也沒什麼好避嫌的,各自帶着小厮丫鬟,便坐了一輛馬車。
“阿梧,你吃早飯沒有?”馬車走了沒多遠,祝無晏就問。
“吃了。”蘇青梧道,又問,“你還沒吃嗎?”
“我才起。”祝無晏道。
蘇青梧:“……”
他一臉坦然,絲毫不為自己的惰懶而羞愧。
蘇青梧對此無話好說。
本來她還想和以前一樣勸誡他兩句,但想到前幾日祝無晏将她幼時稚語都記得纖介不遺,蘇青梧怕自己一時嘴快,又說出什麼讓他念念不忘的話來,索性閉了嘴,不多說他。
祝無晏等了兩息,沒等到小青梅煞有介事的訓誡,竟有些怏怏。
她怎麼不管他了?
雖然以前每回她說他,他嘴上都嫌她啰嗦,但其實他再恥于承認也得承認,他還挺喜歡被她管的。
祝無晏悻悻。
一旁花鼓納悶,三公子為何撒謊說才起?
公子今日不是早就起了嗎,一早就在院子裡舞劍練槍,吓得他都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
祝無晏不怎麼餓,路上叫車夫停下來,他随便在路邊買了兩屜小煎包帶回馬車上。
蘇青梧眼看着沒片刻,他就把兩屜小煎包全吃完了。
蘇青梧驚呆:“你不是說你不餓嗎?”
“是不餓。”祝無晏慢條斯理擦了嘴,丢開帕子,“所以隻吃了兩屜。”
蘇青梧:“……”
那他要是餓,得吃多少才夠?
她以前怎麼沒發覺,祝無晏這麼能吃?
祝無晏也沒辦法。
重生一世,一切都是重新開始,除了前世的記憶,他的樣貌、身體,還有内力,都和年少時并無區别。
他不願意再和前世一樣,碌碌蹉跎幾年歲月,直至眼看着心上之人嫁與他人,才終于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