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無晏邊說,蘇青梧擡頭已經看見了街邊的小花樓。
小花樓是賣胭脂水粉的鋪子,原本并不叫小花樓。
隻是因為原來的名字太過拗口,大家都叫不慣,又因為樓裡的裝飾十分花裡胡哨,大家便慢慢叫出了‘小花樓’這個名字。
小花樓的胭脂水粉很不錯,在奉康城裡隻比宮裡的差些,但因離得遠,價錢又高,蘇青梧很少來。
看見小花樓,蘇青梧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腰間的錢袋子。
在這兒買胭脂,也不知道她今日帶的銀子夠不夠……
“愣着做什麼?”祝無晏已經往樓裡走。
見她沒動,他偏頭看她,英氣鋒利的劍眉斜挑了挑,話音玩味夾着笑:“還要我牽?”
蘇青梧:“……”
臉頰才降下去的熱意又有複燃之勢,蘇青梧趕緊悄悄地深呼吸了兩下,再不多想,乖乖跟了上去。
既然來了,蘇青梧掂量自己帶的銀錢,大不了精心挑選一盒便宜些的胭脂便是。
她便在樓中認真挑起來。
祝無晏跟着她。
小花樓賣胭脂水粉,樓裡多是女客,一個十七八的俊俏少年出現在這裡,少不得引來姑娘們的目光。
更何況祝無晏還跟在她身側,亦步亦趨,一副俯首帖耳、随時待命的體貼模樣。
蘇青梧沒多久就感覺周圍人的目光快把她給看穿了。
蘇青梧不自在起來,又被祝無晏跟了幾步,她實在忍不住。
“祝無晏,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跟着我?”蘇青梧壓低聲音。
祝無晏神色坦坦蕩蕩,好似渾然不覺周圍人的目光:“為何不能跟?我們不是一起來的麼?”
蘇青梧:“……”
蘇青梧:“是一起來的,但是你又不買胭脂……你、你要不出去自己逛一逛,要不回馬車上等我?我很快就挑好了。”
“我是不買胭脂,但這不是陪你買麼。沒事阿梧,我樂意陪你。”
蘇青梧:“……”
好一副大度的語氣,你是樂意,可我不樂意啊。
蘇青梧想把人趕走,但奈何某人裝聾作啞,渾然隔絕了周遭打量探詢的目光,隻形影相随,坦然自若地做她的跟班。
蘇青梧也沒心情估量價錢、精心挑選了,她隻想趕快挑完趕緊走。
抓了幾盒胭脂後,蘇青梧随手拿了其中一盒,便要去結賬。
但手裡的胭脂盒還沒捂熱乎,突然就被人一把奪了過去。
“這盒胭脂,我們小姐先要了,就煩請蘇二小姐割愛了。”一道頤指氣使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蘇青梧看過去。
一旁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兩個人來,站在後頭的人下巴微微揚起,面色倨傲,用鼻尖看她。
而站在前頭的人,手裡正攥着适才從她手中奪去的胭脂。
這兩人不是别人,正是黃佳漫和她的丫鬟。
蘇青梧與奉康城的世家女并不熟,但是以黃佳漫為首處處針對她的人,她自然都識得。
一見是黃佳漫主仆,蘇青梧就心中暗道不好。
蘇青梧不願意與她們相争,但她也知道一味的退讓并不能讓事端平息,反而會讓她們得寸進尺。
再者說,她是蘇家的女兒,祖父、爹爹和哥哥,他們是朝中清流之首,她身為蘇家的女兒,不能在世家貴女面前輕易折了骨氣。
這次和上次不一樣,上次是被人暗算,這次是在城裡,又是大庭廣衆,她們都欺負到她臉上來了,她不能輕易退讓。
黃佳漫在後頭沒作聲,蘇青梧便也不同她說,隻看着丫鬟道:“胭脂方才拿在我手上,便是我先挑中的,何來你家小姐先要的這一說。”
蘇青梧與她們遇上,十回裡有八回都避着走,很少和她們正面對上。
丫鬟也沒想到蘇青梧面不改色,居然還敢頂嘴。
一時無措,丫鬟回頭看了看主子。
黃佳漫瞪了丫鬟一眼,上前來。
她對蘇青梧微微笑道:“蘇二小姐好伶俐的口齒。隻是,買東西向來隻論銀貨兩訖,蘇小姐又沒給定金,這胭脂自然是誰付銀子就是誰的了。”
蘇青梧冷冷看着她:“那黃小姐付銀子了嗎?”
黃佳漫朝丫鬟使了個眼色:“這不正要付麼?”
蘇青梧沒作聲。
黃佳漫得勝一般,勾起嘴角笑了。
不一時小花樓的老闆親自來了。
黃佳漫讓老闆裝了胭脂,蘇青梧并未作聲,隻等黃佳漫的丫鬟付完銀子,她才開口,讓老闆另拿一盒給她。
可是卻不想,黃佳漫搶走的那盒,就是最後一盒了。
黃佳漫一聽,頓時喜笑顔開,隻差撫掌道:“哎呀呀,蘇二小姐也莫失望,興許你還要感謝我呢。這胭脂可是樓裡最新出的顔色,價錢不低,要花上……”
黃佳漫掰着手指頭:“蘇大人兩個月的月俸呢。蘇二小姐若是真買了,接下來兩個月,怕是要全家人一起喝白粥挨日子了。”
蘇青梧臉色一白。
旋即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她實在沒想到,她随手拿的一盒胭脂,就是小花樓的新貨,她還真買不起。
清流雖然在元光帝的大力扶持下,在朝中足以和世家抗衡。
但是真要論起财勢來,清流怎麼可能是這些百年積蘊的世家的對手。
光說京中世家在各地的商鋪、莊子、田地,一日就不知能盈利凡幾,更别說還有諸如放印子錢之類的不見光的手段,更不知斂财多少。
而身為清流的蘇家,全府上下全倚靠祖父、爹爹和兄長三個人的俸祿度日,再便是宮中的一些賞賜,卻也大多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器物,少有可用的金銀。
蘇青梧隻覺得臉上快要燒起來。
雖然她并不為家中不如世家富裕而羞恥,但是當衆被人嘲弄買一盒胭脂都要害得全家人一起喝白粥度日,這般羞辱,還是讓她難堪至極。
蘇青梧一時說不出話來。
黃佳漫洋洋得意:“蘇二小姐怎麼不說話了?是在想要怎麼感謝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