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馬’四個字,祝無晏說得一字一頓,徐徐緩之。
好像生怕容珩聽得不夠清楚。
他并沒有說錯,蘇青梧卻蹙起眉來。
她說不清的有些惱,是不願意在外與纨绔的祝小将軍名頭并在一處,還是察覺出祝無晏‘青梅竹馬’幾個字裡,别有蘊味的意味深長。
蘇青梧忙道:“他是威遠大将軍的第三子,祝無晏。将軍府與我家挨着,離得近些罷了。”
前世祝無晏後來才知道,容珩有多在意他和阿梧少時的關系。
這人善于僞裝、極擅潛藏心事,祝無晏是故意刺激他的。
他就是想讓容珩知難而退。
祝無晏緊盯着他的神色,卻隻見容珩眸間稍微滞了滞,但轉息又已神色如常。
難道一開始的時候,容珩對阿梧并沒有什麼别的意思?
容珩還沒有什麼反應,蘇青梧在一旁倒是先着急解釋了起來。
她話裡話外好像急于說明他們隻是鄰居的關系,并無更深的牽連。
祝無晏适才張揚的氣焰頓時熄去了一半。
他轉頭看小青梅,想探究她眼底的真意,卻有些看不清。
蘇青梧一雙眼眸都落在容珩身上。
“原來如此。”容珩點點頭,面色平和,甚至含着一點微微的笑意。
不知是沒有多想二人的關系,還是真的渾然不在意。
蘇青梧悄悄松了口氣:“容公子,你别介意,他一向就是這樣。他隻是和我一樣,想為容公子盡一份心意,并沒有惡意的。”
蘇青梧說着看了祝無晏一眼,又巴巴看容珩,生怕他為剛才祝無晏丢錢袋子的無禮舉動而惱怒介懷。
容珩深深看她一眼。
也許青梧自己并沒有意識到,她一邊撇清和祝無晏的關系怕他誤會,一邊,還是下意識在維護祝無晏。
容珩壓下心間微微的不适。
他不急,來日方長。他和青梧到底是初識不久,如今比不過祝無晏與她青梅竹馬,也實屬尋常。
以後,他一定會取代祝無晏在她心裡的位置,讓她心裡除了他一人之外,再容不下其他任何别的男子。
蘇青梧沒注意到對桌的人幽深的眸子漸漸變得清明定然。
她捏着袖口,兀自糾結了一會兒。
許久,還是伸手将在袖間捂了半晌的東西拿了出來,遞過去。
“容公子……”
容珩和祝無晏的目光齊齊被懸遞在木桌上方的纖細素手吸引去視線。
容珩擡起眼,目光凝在素手的指尖。
纖白之間捏着一張折疊齊整的黃表紙,瞧着像是什麼山寺道觀裡求來的條帖。
容珩順着黃表紙,朝着素手柔荑的少女看過去。
蘇青梧睫羽半擡,一雙清潤明亮的杏眸微微躲閃着看他,那模樣楚楚動人。
“前日路過山寺,正巧遇見一位禅師蔔算占命,我想起公子,便自作主張替公子求了一卦……”
祝無晏朝她看去。
前日阿梧去了城外嗎?她并未告訴他。
容珩靜如平湖的面容終于劃過一絲波瀾,他訝然看着面前的少女。
蘇青梧微微臉紅:“若容公子覺得這是怪力亂神之說,便全當我沒說……”
她正要收回手。
一隻勻長偏白的手從對面伸了過來,将黃表紙穩穩接了過去。
蘇青梧飄忽躲閃的視線這才定定然看過去。
對面青年白皙的臉上泛出一絲溫潤的血色,襯得他淡漠的神色都蓦地溫柔下來。
“怎會?蘇小姐一番心意,容珩受寵若驚。”
“哪裡哪裡……”
蘇青梧不好意思。
她見青年溫潤的視線從她身上收回,去看那批命帖,趕緊趁機悄悄拉了拉祝無晏的袖子。
祝無晏看她。
蘇青梧吓一跳,怎的祝無晏的臉色這樣難看,都有些發白了。
蘇青梧眼下顧不得,對他做口型:“我-們-走-吧-”
祝無晏挑了下眉。
蘇青梧對着容珩施了一禮。
“容公子,這批命帖乃是命裡天機,我們外人不便在場。容公子若不嫌棄,就等回屋再看吧。祝無晏他還有事,我和他就先走了。”
祝無晏:“……”
“蘇小姐……”
容珩錯愕,忙起身,他還要說什麼,蘇青梧已經匆匆轉身離去。
祝無晏落在後頭,看了容珩一眼,快步離開客棧追上小青梅。
*
兩人回到馬車上,蘇青梧好似逃脫了什麼大難般的長長舒了口氣。
祝無晏斜着鳳眼看她。
“見他就這麼緊張?”
蘇青梧沒聽出他話裡的酸味,輕輕拍着胸口。
“當然緊張了。容公子那雙眼睛看人的時候,深得暈人。”
祝無晏:“……”
他跟着也用力按了兩下胸口。
蘇青梧看他。
“你怎麼了?你也緊張?”
“……沒什麼。胸口有點不太舒服。”
蘇青梧狐疑,好端端的怎麼胸口不舒服?
祝無晏怕是小青梅被那窮書生給迷暈了,自然胸口堵得慌。
但他這會兒跟她說了她也不懂。
祝無晏索性懶得開口,隻又問:“你前日出門了?去哪裡求的批命帖?誰同你去的?怎麼不跟我說一聲?”
他問題連珠炮似的一個接一個。
蘇青梧一個沒答,隻拿眼神嗔他:“與你有何幹系?”
祝無晏氣笑:“與我沒幹系?那今日我陪你來,是我吃飽了撐的?”
蘇青梧一時語結。
祝無晏微微挑眉,盯着她,看她還能說出什麼小沒良心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