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無晏點頭,離開了圍帳。
*
祝無晏沒立即離開瓊林苑,随那小太監又去了馬廄。
小太監以為自己最好不過腦袋不搬家,無論如何必定是要挨重罰的了。
誰知長公主最後居然什麼也沒罰他。
那罪魁禍首祝小将軍,居然也從長公主圍帳裡全須全尾地出來了。
還滿面從容的。
小太監一時對祝無晏佩服得不行。
祝無晏問什麼,他無有不答的,他若不知的,還主動請纓去幫祝無晏問别人。
祝無晏趁機又去了一趟琴帳。
再回來,小太監把打聽到的情況一五一十都告訴給了祝無晏。
驚馬一事前後,馬廄這邊隻有幾個眼生的人來過。
有兩個走錯了路的家丁,還有五個來替世家公子牽馬的小厮。
既是眼生,馬廄的人自然都不認識他們。
但小太監十分盡心盡力地問了許多人,還真有人認識來的人。
其中那兩個走錯路的家丁,正是黃繼仁身邊的随從。
恰巧的是,正是在驚馬之前不久,那兩個家丁來過。
琴帳那邊倒是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但馬廄這一條線索,也已經足夠了。
阿梧的事,必定和黃繼仁脫不了幹系。
這個蠢貨,若是直接擄走人,祝無晏還真一時半刻查不到他,但他非要鬧出驚馬的動靜,好讓蘇青梧‘受驚誤入林中’、‘不慎被困地洞’顯得合情合理一些,反而做多錯多,露出了馬腳。
黃繼仁。
祝無晏咬碎這個名字,離開瓊林苑。
*
蘇青梧累了一日,先是遇險,再是簪花會的風波。
她回來沒再練任何功課,早早沐浴歇息。
小荷絲毫沒懷疑蘇青梧白日失蹤的事,還以為真的和小姐說的那樣,小姐隻是被驚馬吓到,不小心跑進林中迷了路了。
蘇青梧的手傷了,她說是在林中不小心摔的,蘇家人都沒起疑。
但這會兒小荷心疼得不行。
“小姐手都傷了,今日還要登台……瞧,手心磨得都有些腫了。”
蘇青梧笑笑,溫聲細語:“沒事的小荷,隻是一點小傷,沒兩日就會好了。”
“小姐這兩日可要仔細着手,别再練琴作畫了。”
“好,聽小荷的。”
蘇青梧一邊應,一邊思緒轉走。
白日她非要登台,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蘇青梧覺得有人算計她,不會是因為别的,最大的可能是因為簪花會。
有人不想她參加簪花會。
蘇青梧思來想去,還是黃佳漫最有可能。
但是按照黃佳漫一貫的作風,丢毒蛇要她的性命,又實在不像黃佳漫所為。
黃佳漫是讨厭,但還沒那麼壞、那麼狠。
所以蘇青梧今日登台作畫,她抽到的題目是‘漁舟’,她便作夜景,借水中月,漁舟水,暗暗作出了她今日困在地穴之中,仰頭所見的洞頂明光之景。
她想以畫試探,看看誰對她的那畫有奇怪的反應。
她第一個在意的人便是黃佳漫。
但黃佳漫是在她登台後過了一會兒才來的。
黃佳漫來了之後,看見她的畫一點反應都沒有。
或者說,黃佳漫根本沒仔細看她的畫,而是一看見她,便好似大松了一口氣般。
好像看見她好端端地站在台上,她還很高興似的。
蘇青梧覺得黃佳漫的反應很奇怪,但又不像她幹的。
蘇青梧想不通。
夜裡,蘇青梧做了噩夢,又夢見被困在地洞裡的事。
天不亮,她就驚醒了,醒了不敢再睡,就睜着眼睛一直等到天亮。
天亮之後,小荷來侍奉她梳洗,蔫頭巴腦地告訴她,蘇青梧的衣裳壞了。
昨日蘇青梧後面一直穿着披風,回來換下了沾了泥的衣裳。
今日丫鬟洗幹淨,小荷才發覺衣裳壞了。
“小姐你看,這裡都破了。才穿了一回就破了,好可惜……”
蘇青梧捧着衣裳,怔神片刻。
回過神來,她溫聲安慰小荷:“沒關系的,破了再縫上便是。”
“可是小姐,雲錦閣的繡娘繡法别緻,小荷都看不懂是什麼針法,小姐您看得出來嗎?”
蘇青梧也不大看得出。
她安慰小荷,自己心裡卻很難過。
一件衣裳而已,她也壞過衣裳,補好了便是,可是這回,她又覺得就算補上,也不是原來那件新衣裳了。
她就想要原來那件衣裳,她不想它破,因為那是祝無晏送她的……
蘇青梧想起昨日,在馬車上出發的時候。
祝無晏當着哥哥的面,悄悄在她耳邊說的那句話。
他說——“阿梧真好看”。
說完,還朝她眨了下眼睛。
昨日之前,她嫌祝無晏在哥哥面前胡鬧。
今日,她就好像變了一種心境。
清晨天未亮睡不着的時候,她想起昨日在密林之中,祝無晏神兵天降一般救她的事。
蘇青梧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從祝無晏落水之後,他的種種變化。
他好像變得……一點都不讨厭了。
小荷去拿針線,蘇青梧想試着補一補衣裳。
等小荷的時候,她捧着衣裳,擡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昨日地洞之中,祝無晏擔保不會丢下她一個人。
他安慰她,回身用他的額頭輕輕低着她的。
那種額頭相抵的感覺,好像還留在額頭上。
蘇青梧一邊輕輕撫摸着額間,一邊恍惚茫然地想——
昨日祝無晏對她,好像已經超出了青梅竹馬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