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無晏果然是七箸居的常客。

上樓一路，哪個堂倌夥計見了他，都跑上來滿面堆笑地喊‘祝小将軍’。

那谄媚的神情，比見了真财神爺還要誇張。

他們是高興了，蘇青梧卻高興不起來。

祝無晏發覺，今日上樓遇上的堂倌夥計格外多，比以往他來翻了一番，好像整個七箸居的堂倌夥計都來了。

是他太久沒來了麼？

祝無晏回想，好像從重生以來，他就的确再也沒來過這些地方。

前世吃喝玩樂，樣樣都覺有趣，而今他卻隻覺得，隻有在阿梧身邊，一切才有意趣，不在她身邊，一切便都了無趣味了。

不過，堂倌夥計們似乎不是因為他久而未來才來獻殷勤，倒像是……來看熱鬧的。

他有什麼熱鬧可看？

祝無晏遲滞了一會兒終于反應過來，怕是因為方才他那句‘我們嘗嘗’，讓堂倌注意到了蘇青梧。

祝小将軍一擲巨萬，揮金如土，七箸居卻隻見識過他漿酒藿肉、食日萬錢，至于傳言的‘聲色犬馬’、‘選妓征歌’，卻是沒有親眼見過。

這還是祝小将軍第一次帶女客來七箸居。

原本以為是從哪家秦樓楚館招來的花娘樂伎，可堂倌夥計們湊上來看過，分明是個再端莊正經不過的閨閣小姐。

這就更稀奇了。

一時都來看祝小将軍帶來的女子，到底是什麼樣子。

祝無晏沒有把小青梅藏起來不見人的念頭，他知道，這些人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觊觎他的阿梧。

祝無晏便不厭不惱，帶着小青梅走了一回圍觀道。

而小青梅一路渾然未覺，時而蹙眉，似有心事。

到了樓上雅間，香爐日生煙。

缭繞香氣裡，蘇青梧落座，小侍雀兒般圍繞着她，噓茶問渴，周到得讓人目不暇接。

等蘇青梧一再說明，終于遣散了熱情的小侍們，她才發覺，雅間裡不知道什麼時候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祝無晏不見蹤影。

蘇青梧獨自待在這陌生的地方很不自在。

她如坐針氈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起身。

正要出去，祝無晏就回來了。

一同進來的還有一位在樓下打過照面的掌櫃。

掌櫃親自捧着一個剔紅漆的木盤上前，走到蘇青梧面前躬下身。

“蘇小姐，這是店中所贈櫻花乳酪與桂花蜜釀，請蘇小姐笑納。”

蘇青梧納然，愣愣接過：“這是……”

掌櫃笑道：“凡在在七箸居花銷過百兩的，皆送精緻小食兩樣。蘇小姐若不喜歡這兩樣小食，我們還有琥珀糕、梅子糯米糍、紅豆相思餅……”

掌櫃又列舉了一大串，蘇青梧早就聽得眼前一黑。

什麼櫻花乳酪琥珀糕、紅豆相思糯米糍……她統統沒聽見，她隻聽見赤/裸/裸三個字——‘過百兩’。

她迄今為止，從小存到大的壓歲錢加起來，都沒有一百兩！

祝無晏！

蘇青梧氣得瞪他。

明明她再三囑咐過他，她沒他那麼有錢，讓他不要挑太貴的，他怎麼還……

“當然了，若蘇小姐都喜歡，像蘇小姐這樣出手闊綽的貴客，小店便将所有小食都為蘇小姐送來一份，請蘇小姐嘗嘗鮮。”

蘇青梧：“……”

她現在什麼都不想吃。

她隻想閉上眼睛，希望再睜開眼，這一切都隻是她的幻覺。

再丢臉，蘇青梧也不能吃霸王餐。

她近乎絕望地睜開眼，燒着臉摸向腰間的錢袋，要同掌櫃說實話。

那掌櫃卻笑意更殷勤，從懷中摸了一錠銀子出來。

“這是結賬的找零。”掌櫃道，将銀子遞給蘇青梧。

蘇青梧摸在腰間錢袋上的手指尖滞住，一時不知所雲。

祝無晏在一旁悶笑看了半晌，這時才上前來。

“蘇小姐頭回來，多的銀子就當賞你們了。好好伺候着，伺候好了，蘇小姐日後還有來的時候。”

掌櫃的笑沒了眼——果然，和祝小财神一道來的，也不是等閑之輩啊！

掌櫃連連應聲，狗颠屁股又說了一籮筐奉承的好話，這才退下。

等掌櫃的走了，蘇青梧也反應過來了。

是祝無晏，他故意捉弄她！

蘇青梧氣惱，适才臉上拿不出錢的赧然還沒消退，氣得拿起木盤裡的點心，就要朝着祝無晏丢過去。

但她到底不是那般使起性子就不管不顧的人。

拿了一下，又氣呼呼地放了回去，然後氣得一屁股坐下，扭過頭‘哼’的一聲不看祝無晏。

祝無晏徹底笑出聲來。

“你還笑！”蘇青梧瞪他一眼，又氣悶地扭過身子。

祝無晏不笑了，但眉梢眼角笑意未散。

他湊過來坐在蘇青梧旁側，好聲哄：“阿梧别氣，你同我出來，我豈會叫你花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