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恢京都,貴人豈止萬千,宴請更不下百十,卻隻有長公主的牡丹花會蔚然成風,當然不僅僅為賞花相親,更多的是為長公主的無上尊榮。
太子鳳駕來此,代表的正是皇家的尊儀與重視。門口瞬間簇擁起一堆人,迎接太子的到來。
角落裡的蘇清方看罷太子的熱鬧,才同衛漪一起避開太子的鋒芒,慢吞吞進了園。
門口,有戴帽插花的仆從登記名冊,旁邊擺着粉黃二色的鮮花和香囊,可供選取。女取粉,男取黃,取花則是有意尋緣,香囊則反之。
這個風俗還要追究到當年的安樂公主,在會上一眼相中了那年杏榜的狀元郎。十五歲的安樂公主深谙箭術之道,一把折下枝上花,擲入十七歲的狀元郎懷中。美人抛花,郎君回顧,結成眷侶,傳為一段美談。
此後,牡丹會上,不論男女,若遇到中意的,都可贈花表愛。
贈花與人人不受,亦屬常事,贈花人不可惱羞成怒,受花人也不可亂收一堆,不然會被亂棍打出去。
門口,衛漪和蘇清方取了花,潤平在旁看了很是豔羨。衛漪打趣道:“潤平哥哥,你想娶媳婦了呀?前程不想想裙钗?”
“功名未取,何以為家!”潤平連忙申辯,“我隻是想要一朵。也不知道這滿園子的花,能不能摘一朵。”
幾人說笑着,順着盆栽牡丹擺出的道路行至内園。月橋鏡塘,畫柳霞花。園中侍女,個個綠裙雲鬓,髻簪白蕊,和滿園花卉相映成趣。
因為客人衆多,園中擺的是流水席,也無固定座位,方便大家賞花。
席面上,有一道牡丹餅,以牡丹花瓣入餡,酥軟綿香,乃是洛園膳夫的拿手之作。傳說長公主重金聘請此人,隻為一年做這一回。
若是真的,做一次休一年,蘇清方願為學徒。
蘇清方拈起一塊,輕咬了半口。一口酥,二口軟,三口嘗到棉密的花餡,至于香味,卻别怪她沒聞見,實在是滿園的牡丹已經夠香了。
她這算不算牛嚼牡丹?
蘇清方想到,輕輕擡起手中的花,遮住上揚的嘴角。
——好一副牡丹美人圖。
女孩兒家手執的牡丹,花色粉嫩,如美人兩靥羞紅之色,故稱“美人面”,乃牡丹中的名品。
牡丹國色,映着席邊青衣美人的黛眉柳目,卻是人比花嬌,滿園失彩。
遠處,杜信遙遙見到人面粉花相映紅,眼睛都直了,情不自禁靠近,笑眯眯問:“敢問姑娘芳名。”
捧花的蘇清方不明所以,默默打量了來人幾下。二十五歲,一襲紫衣,腰上配滿了玉佩香囊之類的物什。
見美人不語,杜信自悔莽撞。這等佳人,卻未曾聽說過,大抵是初來京城的。杜信以為京中之人都該識得他,便忘了自報家門。
杜信整了整領子,有模有樣地拱了拱手,自我介紹道:“在下定國公之子杜信,表字誠之。請問姑娘芳名。”
定國公杜家,乃皇帝親信,因平定太子母家王氏叛亂受封國公,可謂呼風喚雨,權傾朝野。
蘇清方默了默,隻答:“我姓蘇。”
“蘇姑娘,”杜信喚道,也沒再追問具體家世,反正再強強不過他定國公府,迫不及待将手中的花遞上,“小小心意,還請笑納。”
一旁的衛漪暗地裡猛扯蘇清方的袖子。
蘇清方餘光瞄見神色緊張的衛漪,婉拒道:“我手有油污,不敢承公子的花。”
說罷,便攜了衛漪和蘇潤平離開此處。
眼睜睜看着細腰美人逃走,杜信也不惱,頗有興緻地轉抛着掌心牡丹,沖身後的仆人吩咐道:“去打聽一下,剛才那名女子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那邊,起初還是蘇清方拉着衛漪,後面已變成衛漪拉着蘇清方,似見了洪水猛獸。
一直到角落,再見不到杜信的影子,衛漪才松了一口氣,跺腳罵道:“那個杜信,真不要臉呀,納妾納到長公主的牡丹會來了。”
臨了不忘叮囑蘇清方:“清姐姐,你千萬别和那個杜信扯上關系。他已經有三十六個小妾了。”
“三十六個?”十六歲的蘇潤平比蘇清方還震驚,拇指食指一合,比了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