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為限,她們要将金駝鈴帶回。若是完不成,耽誤了金主的事,便要拿出個說法。
能開這樣高價的必不是尋常人,就算不是為了那賞金,此事也該辦得妥當。
二人粗略算了一下,此行西域,來回便要十日。這十日,她們不但要趕路,還得摸清楚金駝門的行蹤。
百裡紅绡抓了隻信鴿,取下綁在信鴿腳上的紙箋。
卷着的字條被折開,百裡紅绡掃了一眼,道:“好師姐,金駝門這遭是要替朝廷送貨,他們會在金沙城落腳。你說,咱們要是劫了他們的貨,會不會引得朝廷圍剿洛神宮?”
千秋雪蹙眉道:“阿绡,不得胡鬧。我們隻要取了金駝鈴便是,他們要送的貨與洛神宮無關,莫要生出旁的事端。”
百裡紅绡行事詭谲,千秋雪實在摸不透她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且不說朝廷的貨于她們而言或許毫無用處,就說她們二人如何能将那麼多東西帶回洛神宮。
若她們無端搶了貨物,當真要惹上麻煩。
百裡紅绡道:“好師姐,你信不信,隻要我們搶了金駝鈴,就算不做别的,那批貨也會不翼而飛。”
千秋雪不認同道:“縱然沒有金駝鈴,金駝門也是大漠最強的商幫。他們要運的貨,尋常沙匪不會沾染。”
百裡紅绡笑道:“尋常沙匪是不敢輕易劫他們,可若是我們洛神宮露面,想必那沙不咎會私吞了這批貨,再對江湖人說是我們洛神宮劫的。”
反正洛神宮已經是外人口中的“邪教”,不論什麼惡事被記到洛神宮頭上,都不會有人懷疑。
這世上的名門正派太多了,總要有個所謂的邪魔外道替他們背負些什麼。
這些事情不是沒有先例,甚至可以說是多不勝數。就拿百草谷一事來說,她們不過是取了一枚還魂散,可江湖上已經有風聲,說洛神宮宮主座下的兩名徒兒把百草谷的靈丹妙藥洗劫一空。
究竟是有百草谷的人偷了藥出去換銀子,還是那些人想坐實了洛神宮邪教的名号,百裡紅绡已經懶得分辨。
這些事情,洛神宮的人已經司空見慣,她們根本不屑同那些“名門正派”辯解。
千秋雪更不在意這些,她不喜與人相争,也不知那些“名門正派”的龌龊心思。她不願百裡紅绡動金駝門的東西,并不是害怕得罪朝廷,也不是害怕為洛神宮樹敵。她出言阻止純粹是因為百裡紅绡身後的鞭傷還未全部愈合,眼下斷不能由着她胡鬧。
洛神宮的刑堂礙着百裡紅绡是宮主的親傳徒兒,行刑時尚會留幾分力氣。若是落在金駝門手裡,可就不是皮肉之苦那麼簡單了。
百裡紅绡看出了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上浮現出擔憂的神色,她勾唇道:“好師姐,你便這樣舍不得這洛神宮麼?洛神宮于你而言,究竟有何好的?還是說,你舍不得的其實是我?”
百裡紅绡明知道師姐未必會給她想聽的答案,可她還是要試探。
一次次試探,一次次提及二人舊時說過的話。不為别的,隻為能讓千秋雪記起二人曾許下的承諾。
哪怕隻記得一點,百裡紅绡也會十分歡喜。
千秋雪怔了怔,她是有些舍不得洛神宮,可她一時間也說不出為何如此割舍不掉。
若說洛神宮的人對她有救命之恩,萬月塵于她有養育之恩。可她這些年為洛神宮賣命,也該還清了。
洛神宮裡似乎還有别的什麼是她無法舍棄的,隻是她的一顆心像是被蒙了塵。念及此事,隻覺得有些酸澀,卻怎麼都道不清其中原委。
千秋雪愈發覺得她遺忘了什麼,她一時之間又無法言說。
面對百裡紅绡的逼問,她隻道:“若無師尊,我早死在那山野之中。我這條命是洛神宮救下的,我這一身武藝與詩書皆是在洛神宮學到的,我自當要為洛神宮盡心。”
唯有如此,才能無愧于心。
千秋雪也不知旁人是怎麼想的,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若有朝一日,百裡紅绡功夫到家,必然第一個反出洛神宮。
百裡紅绡垂眸,道:“師姐當真隻是為着洛神宮的救命之恩麼?”
若無洛神宮,百裡紅绡也會凍死街頭。可百裡紅绡分得很清楚,她會為洛神宮辦事,卻不會将自己的全部奉獻給洛神宮。
洛神宮的規矩并非全是對的,不許她們有感情或許能夠少些煩惱。可她與師姐日日在一起,師姐那樣一個看起來不染凡塵的人會溫聲細語同她講話。要不動心,談何容易。
百裡紅绡不會恩将仇報欺師滅祖,也不願就此認命。
三年前,她費了好一番唇舌才說動師姐與她一同離開,不想黑水嶺的變故落得個功虧一篑。既然眼下師姐離不開洛神宮,她便要想個法子,改了這規矩。
百般思量皆被她藏于心中,百裡紅绡隻道:“原來師姐舍不得的真是這冷冰冰的洛神宮,我還以為師姐舍不得的其實是我呢。”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千秋雪的心有些發顫。
千秋雪也不知她是不是真的舍不得百裡紅绡,可她的小師妹為了那宮主之位幾次三番對她咄咄相逼。如此行徑,她究竟為何要舍不得百裡紅绡。
百裡紅绡嘴上調笑,動作上卻沒有半點含糊。她帶上了要換的衣裳,裝了幾片金葉子,又尋了些用得上的藥,包袱一攏,對千秋雪道:“好師姐,我先行一步,去金沙城等你。如今我身上帶着傷,你的腳程若比我慢,讓人知道了定會笑話你。”